在一个没有智能手机的作家眼中,现代生活是什么样子?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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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的伦敦》中,作者伊恩·辛克莱尔走遍伦敦哈克尼区的各种后街小道,为读者还原了 一个最原汁原味的伦敦

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时间设定在100年前,书中主人公斯蒂芬·迪德勒斯和利奥波德·布卢姆漫步都市街巷,其间发生的故事让读者浸淫在20世纪早期都柏林的色香味之中。两位主人公想法和经历基本上都再平常不过,但乔伊斯的作品则绝对非比寻常。《尤利西斯》好比秋葵羹,里面包含厨房里能找到的一切食材,是一道浓厚的什锦烩菜。 它的语言让任何其他作品都显得像清炖菜一样寡淡无味

让我们穿越回我们的时代。在《最后的伦敦》(The Last London)中收录了一些散文,相互之间联系松散。在这本书中,作者伊恩·辛克莱尔走遍伦敦哈克尼区的各种后街小道、河边小路,近距离观察了该区。辛克莱尔本是威尔士人,除了作家之外还是一名电影制作人,他成年后的时光基本在哈克尼区度过。在书中,条件简陋、睡在桥下的路人,城中单车骑手的着装、嗜好,古朴砖墙上的艺术涂鸦,教堂的关闭、高端百货大楼的拔地而起,永无止息的路面维修造成的噪音,还有言过其实却四处泛滥的欺骗性标语(如“把人民放在首位”),甚至黑人、白人、中东裔和亚裔族群间的紧张关系,都被一一描述。

《最后的伦敦》

这些细节很有社会学意义,令人钦佩,但读伊恩·辛克莱尔的作品并非仅仅因为他是伦敦多面都市生活的专家。不管是辛克莱尔,还是乔伊斯,其重要之处在于其作品——整页整页的重复手法令人惊叹。对于19世纪末的画家华特·席格,辛克莱尔简要地概括道,(充满)“周日下午在铁道旁的出租屋里进行一场费劲的性爱后连雪茄也点不着的那种倦怠。”辛克莱尔每天散步时,用挖苦的眼光观察着摄政运河旁纤路上拥挤的人群——从慢跑的“形体斗士”,到身材姣好、牵着狗的年轻女性,以及她们身后“被过度装饰、连跟上主人都费劲的狗”。

著名漫画小说家艾伦·摩尔以及英国科幻小说掌门人迈克尔·摩考克都是辛克莱尔的诸多仰慕者之一。艾伦·摩尔称辛克莱尔是“英国最棒的作家”;迈克尔·摩考克则称辛克莱尔的作品是“现有当代作品中最棒的”。在辛克莱尔的所有作品中,不管是科幻(《White Chappell, Scarlet Tracings》)还是非科幻(《London Orbital: A Walk Around the M25》),既有真实历史的成分,也折射出他的个人经历,有一定自传成分。他的作品都是这样的混合体,和乔伊斯的作品极为相似,也和卡夫卡、W·G·赛尔巴德、罗伯特·瓦尔泽以及乔治·佩雷克等作家的作品类似。

书中的片段写于1975到2016年间,取笑了当代人智能手机成瘾的病状。他写道,“自言自语的疯狂低头族们把这些电子护身符随身携带,与它们融为一体,昭示着他们对那危险而堕落的互联网的痴狂信仰。”这些人一个个“点点戳戳,就仿佛这些设备坏了似的”。他还写道,某个位于伦敦东部的公园现在成了“巨婴修炼场:成年人踩着配色迷幻的滑板,跟随洗脑神曲跳博普舞”。

在一篇关于单车骑行的散文里,辛克莱尔温和地发表了异见。对于“应当向荷兰、德国或北欧看齐,让全伦敦人骑行车,从而解决交通混乱问题并提高人们的生活品质,让人们变得更健康,让城市更美好”的看法,他表示反对。他还指出,飞驰的自行车给行人带来不便;骑单车的主要是经济状况不错的雅皮士们,他们骑车是为了“避开行驶缓慢的公交车以及避免接触闷热车厢里可能碰见的大量移民”。他还强调了每一个骑单车的人都知道的两件既定事实:“单车招偷,且容易在路上出事。”最终,辛克莱尔还是倾向于步行出行。“只有在没有任何日程安排时,才能像过去那样散步。”

在书中的其他片段中,辛克莱尔这位杰出的散文家还写到了撒切尔夫人的葬礼,称她是“象征英国品质的木乃伊”。就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的惊人当选,他写道:“ 这个喜欢自我吹嘘(trumpeting,其中包含了特朗普的名字Trump)的充气人偶只欠世界性社交媒体的东风。跪舔他的粉丝们迫不及待地希望他点个赞。

辛克莱尔反对特朗普“无意义的曝光以及有强迫症或图雷特综合症般地狂发推特。”辛克莱尔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著名书探Martin Stone和特朗普做对比,称Martin Stone安静有礼,“对铅字审慎而尊重”。辛克莱尔还称,他深深悼念Martin Stone的离世。“特朗普政府的牛鬼蛇神有反社会的媒体倾向,正荼毒互联网。Martin Stone则是那种你从来都联系不上的人,他走进你的书店,才与你有所联系;他走出书店,就像走进了一个平行宇宙。在有互联网之前他就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Martin Stone的个人魅力和他的独特性深藏不漏。他开在Camden Passage集市上的书摊是一个如同圣城麦加般的存在,来客中有“从伦敦的考文垂花园、裁缝街甚至美国加州赶来的顶级买家”,也有“作风古板、脾气古怪的单行本收藏家”以及普通的爱书人士。不管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Martin Stone都能“满足你奇特的需要。这书摊如同天国一般,而他就是这儿的掌门人。”

在《最后的伦敦》中,辛克莱尔介绍了他的诗人朋友W·G·赛尔巴德、几位视觉艺术家和一位拍摄栖居在桥下的鸽子的摄影师。辛克莱尔清楚地申明了自己对导致英国脱欧的“形体政治学”(“gesture politics”)的厌恶,并恰如其分地形容目前西方世界的社会氛围处在“控制下的绝望”中。他深切地意识到,“定义这个时代的是移民”。他还怀疑,也许睡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就是“神秘主义犹太教中的三十六义人(Lamed-Vav Tzadikim)之一”。如果真是如此,《圣殿春秋》恐怕也要把故事场景搬到“英国第一硬汉”莱利·麦克莱恩的暴力拳击世界中去了。

由于这本书主要聚焦英国,且文风富于变化,因而不可能快速读完。你需要花上一些时间,聆听书中的对话,在辛克莱尔的带领下漫步伦敦,到处看看,欣赏伦敦濒临消失的陌生一面。

(来源:界面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