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1997年《時代》周刊年度風雲人物——安迪·格魯夫

界面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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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日報訊】50年前的這一周,1947年12月23日午餐時間後不久,數字革命便誕生了。它誕生於新澤西一個細雨淅瀝的周二下午,兩位貝爾實驗室的科學家制出了以條狀金箔、半導體材料、彎曲回形針為原料的微型裝置。實驗室同事的眼神中滿是驚訝與妒羨,兩位科學家演示了這個名為晶體管的新發明,它既可接收電流,還可將電流放大,並作電控開關使用。

這場數字革命正在改變20世紀末這個時代,就如同19世紀末那場工業革命帶來的改變一樣。現如今,硅片上能蝕刻上百萬只成本不及訂書釘的晶體管。通過這些微芯片,全球的信息與娛樂資訊都能以數字形式被存儲與處理,並飛速傳送至全球網絡的各個角落。1997年,美國經濟連續七年迎來增長,能成長為失業率與通脹率維持在較低水平、股票市場生機勃勃的新型經濟,微芯片功不可沒。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轟動全球的故事。戴安娜王妃的去世旋開了現代情感之源,反映了我們對新聞定義方式的改變。第一只由成年綿羊體細胞克隆而得的多利羊引發了科學與人類道德判斷力之間的衝突,其歷史意義足以席卷至下個世紀。但1997年最具影響力的事件,也是這十年間最具影響力的事件,非新型經濟增長莫屬。在微芯片的推動下,新型經濟覆蓋全球,也為美國帶來了個人投資組合的喜訊。

因此,《時代》周刊決定將英特爾公司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安迪·格魯夫(Andrew Steven Grove)選為1997年年度風雲人物。是他,讓微芯片的力量與創新潛力得以驚人綻放。他的個性是這個偉大時代的像征:納粹與共產主義分子打壓下的難民生活,讓他成長為一名偏執狂;來到美國這片充滿自由與機會的國度,他逐步接納了創業樂觀主義;智力超群的他站在改革前沿,嗅覺敏銳而又略帶傲慢。

與數字時代其他財富締造者一樣,格魯夫的使命就是制造產品。他與以往時代的偉人不同,他沒有擔起哲學之任,回應社會的高聲呼喊。如果你問他,技術在社會之中扮演何等角色,他便會一改往日的嬉笑面孔,表情冰冷、不耐煩地回答,“技術的出現,”他說,“不好,也不壞。你說鋼鐵是好還是壞?”他的個性之鋼也經歷了這樣的捫心自問。無論是與前列腺癌的頑強抗爭,還是拼死引領英特爾占領微芯片市場的壯舉,他都充滿勇氣、內心澎湃,又如同工程師一般頭腦冷靜、善於推理。

這些個性讓格魯夫這個偏執狂得以衝破改革的束縛,建造了英特爾帝國。全球幾乎90%的個人計算機微處理器均出自其之手,英特爾也超越IBM,成長為價值1150億美元的科技界巨頭。其年利潤高達51億美元(全球排名第七位),過去十年投資者的年回報率也高達44%。如比爾·蓋茨這等高瞻遠矚的奇才,都在源源不斷地制造財富,並以微芯片為基礎制作軟件為更多人所識。但只有安迪·格魯夫真正定義了數字時代的規律:他的摯友及英特爾創始人之一的戈登·摩爾(Gordon Moore)曾預測,每18個月,微芯片的價值將加倍,但其價格卻將減半。在此基礎上,格魯夫加了一句:我們還會挖掘出微芯片更多價值,而這些價值可能在一兩年前完全無法想像。

這導致了我們這個時代最令人意想不到的統計數據的出現:每個月有4千萬億的晶體管被生產出來,相當於地球上的每個人擁有50萬個晶體管的總和。英特爾的員工需要在拇指大小的奔騰II芯片上刻劃七百萬次,每一次刻劃的長度大約是人類頭發直徑的1/400,成品的售價約為500美元,每秒可以運算5.88億次。

21世紀開啟了人類歷史的新篇章,它的曙光讓我們對歷史的思考更為全面。我們可以停下來想想格魯夫所說的“戰略轉折點”,即某些新的情況出現,導致整個世界的運作方式都發生變化的時刻。“戰略轉折點”的出現可以是一次發明(15世紀古登堡發明印刷術)、或是一種思想(18世紀的個人自由)、或是一種科技(19世紀的電力),也可以是一項進程(本世紀早期的裝配流水線)。

微芯片和蒸汽機、電力、流水線一樣,成為了經濟發展的助推器,它對經濟和產量增長帶來的具體影響還沒有確切的定論,但它給人類工作和生活帶來的影響是無可否認的。這種新型經濟有以下特點:

全球性: 現在,貨幣已經沒有了邊界。投資者只用敲幾下鍵盤,就可以進行價值1.5萬億美元的外幣交易,每日全世界股市的交易額也達到了15萬億,使得外圍和倒霉的國家只能任憑投機者無情擺布。

網絡化: 意大利的手包和香港的設計師鞋履很容易從網上購買,文書或軟件編程等工作也可以外包給奧馬哈、班加羅爾等地的工人完成,巴釐島生病的孩子甚至可以得到英國班戈醫生的治療。

基於信息: 在知識經濟的環境下,智力資本對產品的價值有推動作用。此外,1990-1996年間,手工業工人的數量下降了1%,而服務業從業人員的數量上漲了15%。

下放權力: 晶體管發明之時,喬治•奧威爾在《1984》中寫下了對新世紀的糟糕預言:科技將會成為一種高度集中的極權行為。相反,科技實際上成為了民主和個人意志的體現。互聯網讓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出版商或評論員,電子郵件顛覆了等級制度,數字創新的浪潮給那些敢於挑戰壟斷通信公司的人帶來優勢。原子時代的特征之一在於將權力集中化,電子緊緊圍繞著原子核;而數字時代的特征就是互聯網,無數個權利的中心平等地聯結在一起。

獎勵開放: 信息不再被輕易控制,想法不再被壓制,社會不再封閉。網絡化的世界激發了自由的頭腦、自由的市場和自由的貿易。

專門化: 舊的經濟體系與批量生產、大眾化營銷和大眾傳媒是緊密相連的:中心公司的流水線生產出千篇一律的產品,大公司和發行商傳播著娛樂消息和思想。現在產品可以做到個人化了,需要定制鋼鐵?高科技小鋼廠可以滿足你的需要。想看到完全不同的獨特新聞?許多網絡雜志和個性化新聞產品可以滿足你的需要。

沒人相信微芯片能夠廢除商業周期的存在,也沒人相信它會抵消通貨膨脹的威脅。但它卻做到了,它至少結束了目前經濟的衰退,而此前,宣稱“經濟增長達到極限”的理論學家、預言家等人則堅持認為美國經濟必將衰退。

當下的美國經濟從很多方面來看是歷史上最健康的,或許也是所有國家中最健康的。上個月新出現了超過40萬份工作,將失業率降至4.6%,是近25年來的最低水平。勞動力的參與程度也得到提升:工作年齡的人口中擁有工作的比例達到了有記錄以來的最高水平。工資停滯似乎以告結束:收入在過去12個月裡上漲了4%,刨去通脹後是20年來最高的漲幅。道瓊斯指數達到7756,三年時間翻了一番還多,企業利潤也達到了最高水平。然而通脹水平只有2%,幾乎可忽略不計,甚至嚴厲的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似乎也自信滿滿,認為新經濟將會把利率維持在較低水平。

是微芯片推動了這一切。高科技產業在美國1990年的經濟增長中只占了不到10%,而如今占了30%。硅谷每周都有一家公司上市。高科技產業工資優厚,而且讓有技術和無技術的工作人員都能更有效率。這個產業的產品成本每年都在下降,推動其他產業的價格下降。這一點,以及由電腦和網絡推進的全球競爭,將通脹維持在低水平。

經濟學家指出,數字革命還沒有在生產力統計數據中得到反映。非農業生產力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的年增長率平均為1%左右,與此相比1960年代的平均增長率是近3%。然而這一點可能正在改變。過去一年生產力增長了2.5%,而在剛過去的這一季度增長率超過了4%。

此外,傳統的統計數據越來越有低估增長和生產力的可能性。舊式經濟的產出更容易測量:鋼鐵、汽車和各類部件的產量很容易就能統計出來。然而新經濟難以以分門別類的方式測量出來。手機越來越便宜,它的價值是多少呢,電子郵件的價值是多少呢?按傳統測量來看,銀行業務就是訂約,然而自動銀行業務和信用卡交易呈現爆炸式增長;衛生保健行業也發生了類似的變化。

即使一向小心的格林斯潘也成了新經濟的謹慎信徒。今年他決定不提升利率時告訴國會,“我留意到,近來的技術進步,特別是在遠距離通訊和電腦方面的進步,應用到提高生產過程的效率已經越來越成功,越來越普遍。”翻譯過來就是:現在能更有效地管理存貨清單,生產能力也能夠更快地對需求變化做出反應。格林斯潘是個數據狂人,他搜集了大量的企業技術投資凶猛增長的證據,他說管理人員之所以加大投資是因為他們相信技術會提升生產力和利潤。“有很多事例可以證明這一點,”他說。

有什麼好的例子嗎?經濟學家們應該會避開。證明數字革命創造了新的經濟體的最有力證據,來自那些真正擁護數字革命的見證者。堪薩斯州一家服務公司的經理提到,科技紅利讓他的收益提升,因而不用提高價格。俄亥俄州一家發動機公司的高管則說起了與三大洲的同事通過電子郵件解決問題的忙亂一天——而過去,使用備忘錄和電話的話,這樣的任務過去需要幾周時間。在密蘇裡州一家克萊斯勒工廠中,一位工會代表講述他和他的工會成員們之所以接受這些削減勞動力的機器科技,是因為他們見證了自己上世紀80年代倒閉的工廠,如今正在不斷壯大。我們能獲得的最大的支持事例,就是股市,近年來一直押注於不斷地增長的利潤。

當然,和每一項新技術一樣,微芯片也會帶來病毒。增加的技術依賴導致了不平等威脅和社會兩極化的日益加劇。沒有接受良好訓練的工人和學生們將被遠遠甩在後面,在向工業時代轉型的同時,也開啟了社會動亂的大門。在他們最被需要的時候,學校教育和工人的培訓項目都成為了預算緊縮的犧牲品。所有用於計算機和軟件的支出中(美國過去五年在這些項目上支出了8000億美元),沒有最容易達到效重新啟動教育最有效的方式,但他和業內所有的人一樣,在這樣一場運動中,表現出了膽怯。

此外,雖然收入停滯似乎有所緩解,但工人們的不安感依然很高。伴隨著技術變革到來的裁員如Rom存儲芯片一樣烙印在他們的腦海。在勞動崗位和投資可以自由轉移的全球市場,日漸減弱的勞動力議價能力是一種固有的傾向,這就帶來了《國家雜志》(The Nation)的威廉•葛雷德(William Greider)所說的“全世界擴張的生產基地與無力購買所有新產出的消費能力之間的巨大鴻溝。”

當然,也有更多的私人因素的考慮。計算機網絡使允許了信息被訪問、積累和關聯,這對隱私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各種看不見的眼睛(你的老板、鄰居和成千上萬的營銷人員)可以追蹤你購買了什麼、閱讀了什麼、寫過什麼,你去哪裡旅行、又給誰打過電話。你的孩子可以下載到色情的圖片,或者和陌生人聊天。

但是這些挑戰其實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有人支持你的想法,科技甚至可以為你克服這些威脅提供工具。就像安迪·格魯夫所說,科技本身並無好壞。這只是體現我們價值的工具。

如果數字革命伴隨著可以確保人人參與的機會,那麼它將不僅僅能夠賦予個人以權力,還將帶來全球範圍內前所未有的千年繁榮,不僅是經濟的增長,同時也帶來知識、自由和真正民主的傳播。這是一項間距的任務。但它絕不會比研究出如何在一小片硅條上刻上700萬條晶體管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