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北京“頑主兒”鏡頭中的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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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北京6月13日電(諸葛清若

薛豔雯)午後,北京大柵欄,遊人如織。陽光下,賈勇正坐在自家小店門口,專注地為一台剛入手的古董相機重新上漆。

賈勇,土生土長老北京,在大柵欄開了一家滷煮店和一家咖啡店,但拍攝衚同才是他最大的樂趣。近30年來,他拍下了5萬多張衚同的照片,其中不少衚同已不復存在。

(小標題)老北京的衚同情懷

賈勇1963年出生在觀音寺街(現大柵欄西街),對衚同和老街坊有著特殊的感情。從小學畫畫愛攝影的他,又受從事古建築行業的父親影響,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專注拍攝衚同。

“你了解哪兒,就拍哪兒最好。”賈勇說。

從1984年至今,他拍的衚同照片中,幾乎每張照片都有不同的人物:下棋的街坊、搖扇納涼的老人、玩耍的小孩……

那是因為他覺得,有人,才能表現出一個地方的生活特點。

“中國這幾年變化太快,隔個五年十年,人的狀態就會有變化。”他說,“同樣一個人,他的眼神、狀態,隨著時間推移都會發生變化。現在拍到的人,和上世紀90年代拍到的人相比,眼神裏含著不一樣的狀態。”

30年時過境遷,照片裏的那些人,一些小孩已長大成家,而有些老人則已離開人世。

(小標題)用鏡頭留住記憶

在他兩家店內的墻壁上,挂著賈勇一幅幅得意之作。賈勇最喜歡拍的是北京南城,尤其是前門、大柵欄一帶。他也拍過東西兩城,但他覺得,“那邊的貴族官家感和南城的市井民俗感是兩回事,還是南城有故事有味道”。

他的照片曾到國外參展參賽,還獲得了國際獎項,也讓他成為京城攝影圈裏的“衚同攝影家”。

但賈勇著急的是,“我拍的沒有人家拆的快”。

看著衚同被拆除重建,賈勇特別痛心。

“有兩次遇上拆遷讓我熱淚盈眶。一次是在拆煤市街的時候,12磅的大錘往門角的磚花上‘咣’就砸過去了,掉地上‘啪’就碎了。我當時看著太心疼了,趕緊讓拆遷的工人把還沒損壞的磚花小心摘下來。”

“還有一次在西河沿農家大院,前出廊後出廈中間一顆槐花樹的大院子,嘁哩喀喳全砸了。小風一刮凄涼死了。”

儘管心裏難受,也遇到過不理解的人阻撓不讓拍,還試過被人追著打,賈勇卻從沒想過要放棄拍攝。相反,他開始不停地拍,抓緊拍,因為“一個攝影師唯一幸運的地方是可以用鏡頭保存盡可能多的回憶”,好讓兒孫後代能看到舊時衚同老百姓的生活狀態。

“一九九幾年的時候,北京拆遷特別厲害,我就拿著50盒膠捲拼命地拍。拍照還不夠,我後來還嘗試拍視頻。”

(小標題)“花錢不心疼,老東西丟了才心疼”

為把衚同拍好,從上世紀80年代到現在,賈勇用的相機、鏡頭、膠捲全買進口的,前前後後花了他200多萬元。

“現在看來,花這錢值了。”

因為在他看來,衚同代表了老北京的文化。“最讓我擔心的是,隨著時代變遷,北京的衚同文化再過幾年就消失了,那些歷史文化痕跡慢慢地就沒了。”

見著被丟棄的老東西,他就拼命往回搬;一有空,他就會去舊貨市場淘換老物件兒:桌椅板凳、門扇裝飾直接放在自家店裏,老瓦片、磚花、窗花、小石磨等,則堆滿了店後面的庫房。

當然,賈勇為此也沒少花錢。像他正在翻修的古董相機,就花了小兩千塊錢。但他覺得,“花這錢不心疼,因為我把歷史買回來了,把老東西當廢銅爛鐵丟了才心疼呢”。

不過,他並不擔心老北京城的歷史文化會被年輕一代淡忘。

“35歲以前我一聽到京劇扭頭就走,可隨著年齡增長,人開始有懷舊感,也開始愛聽了。”賈勇說,“想讓年輕人傳承老文化,你別強迫他,得‘熏’他,慢慢地,他就有興趣了。”

(小標題)“頑主兒”人生

套用一句網絡用語來形容賈勇的人生信條,那就是:不想賣滷煮的咖啡館老闆不是好攝影師。

當問他對滷煮店老闆、咖啡館老闆、衚同攝影師這三個身份中的哪個最有認同感時,他想都不想就答道:“老北京頑主兒。”

賈勇的“頑主兒”本色從年輕時候就展露出來。賈勇早年練過三鐵、籃球等,曾是北京市隊的舉重運動員。退役後當過幾年工人。因為喜歡攝影,卻沒錢買相機和鏡頭,便開始做兼職賺外快:燒鍋爐、賣菜、甚至攢自行車當板兒爺……

上世紀90年代開始,賈勇開起了圖片社,也曾賺過大錢。但幾年後,在數碼相機的衝擊下,他的11家圖片社全倒閉了。賈勇腦筋一轉,直接把原圖片社員工食堂改成飯館,專營滷煮等京味菜品,沒想到餐飲生意倒是紅火起來了。

在大柵欄,街坊四鄰都尊稱賈勇為“賈大爺”。“爺”為二聲,在北京話中意為有資格有派頭的人。如今,“賈大爺”也年過半百了,但他心態仍然年輕。拍衚同,開飯館,那都是在玩。既賣滷煮,又賣咖啡,“就是好玩兒啊!”

除了有空拍拍衚同,去舊貨市場“淘寶”,擔任美國攝影學會(中國)大柵欄攝影基地副主任的“賈大爺”,還定期在社區舉辦攝影展,或參加國外的影展,為宣傳保護北京衚同文化繼續奔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