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行为学研究科学家凯特琳·奥康奈尔在《荒野仪式:向动物学习关于人际关系、社区和我们自己的十堂课》 (
Wild Rituals: 10 Lessons Animals Can Teach Us About Connection, Community, and Ourselves
)一书中写到,经历过分别的野生母象在重新团聚时,会热烈地互相问候和庆祝。它们拍打耳朵,发出吼声,把鼻子放到对方嘴里。位于大象眼睛旁边的颞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分泌液体,这也是它们处在高度兴奋中的表现。在尽情表达了纯粹的重逢喜悦的同时,母象们的身体也达到了极致的放松状态。由此,奥康奈尔带我们开启了一场引人入胜的动物王国仪式之旅。
奥康奈尔将“仪式”定义为“以一种特定方式表现一种或是某一系列特定情感的行为,经常重复出现”,通常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这一定义不仅包括了习得行为,还包括了先天行为。奥康奈尔在书中列举了“仪式”出现的10种情境:问候、群体仪式、求偶、赠予、发声仪式、不发声仪式、游戏、悲伤和治愈、新生、旅行或迁徙。例如帝王毛毛虫经历蜕变破茧成蝶之后,会为了避寒而进行迁徙;熊在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之前,会储存足够多的食物,确保自己活过严冬。
奥康奈尔在纳米比亚的埃托沙国家公园对大象进行了长达30年的研究,并将很多与大象有关的趣事记录在了《荒野仪式》一书中。与此同时,书中关于其他多种动物的记录也是这本书的一大亮点。例如野生斑马实行一夫多妻制。雄性斑马相遇时会高声尖叫,鼻尖相对,缠住对方的脖子,露出牙齿,撅起嘴——想象一下这样的面部表情, “看上去它们更像在分享一个笑话。”雄性斑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建立信任,缓和紧张气氛。也有更贴近我们日常生活的举例,比如狗狗们就常在主人回家时激动地扑上前迎接。
《荒野仪式》
动物还会采取一系列复杂的步骤来吸引配偶。例如,交配季节开始时,加勒比海红鹳会集体以紧密同步的动作行进。在英属维尔京群岛上,奥康奈尔就曾见过60多只加勒比海红鹳同时竖起脖子,抬高鸟喙,一前一后摆动头部。那是多么壮观的场景啊!这一系列行为完成之后,随之而来是为期一个月的求偶期。在求偶期内,雄性和雌性加勒比海红鹳又有各自的一系列特定行为。求偶期的仪式结束之后,再成对进行交配。奥康奈尔总结道:“对于许多物种来说,求偶仪式是与生俱来的。”奥康奈尔还指出,加勒比海红鹳的求偶行为“最类似于人类的方块舞(美国乡村西部舞蹈,由四队舞伴排成正方形而舞)”,因为“方块舞通常是一连串事先安排好的动作连结在一起,全体舞者同步转换,最终两两成对”。
加勒比海红鹳的求偶仪式并非书中的个例,它所反映的是一种大趋势。奥康奈尔喜欢用本能来解释这些仪式。例如,悲伤行为通常都会被认为是出于“一种生存本能”。在黑猩猩和其他很多物种当中,即便幼崽已经死亡,雌性仍然会抱着它们的孩子,这种行为就有可能出于生物学的本能。
然而,动物的悲伤行为丰富而多样,不同的个体,根据个性及其与死者的关系不同而有不同的表达,把它归结为一种本能似乎过于简单化了。这就好像说,因为人类的祖先和许多动物一样会迁徙,所以我们所有人就必然都会有迁徙的冲动,于是就一概而论的总结出“旅行上瘾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奥康奈尔甚至还认为,“帮助他人是人类的本能,”因为1岁大的儿童都能表现出帮助他人的行为。但是人类学家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指出,婴儿在出生的头一年里,学习能力和可塑性极强,非常容易受到周边环境和文化的影响,“帮助他人”的行为是后天习得,而非先天本能。
奥康奈尔通过这种更能让人接收的方式,反对一切形式的人类例外论,因为她并不认为人类在智力和情感表达方面是绝对与众不同的。但是,有时候我会想,她的观点是不是也有点过头了呢?比方说,她描述了狩猎-采集社会的食物共享模式,在同一段里她又写道,“吸血蝙蝠之间也存在着同样的模式。”她的意思是,吸血蝙蝠也是通过共享食物资源来提升食物的安全性。但是,在这种看似相同的模式下,野生的蝙蝠群体与深受语言和文化传统熏陶的人类社会之间,真的会存在“同样的动机”吗?
人类本身也是动物。我们如何通过关注自己生活中的仪式而获益,是这本书传递的一个重要信息。奥康奈尔指出,即使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前,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就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与屏幕之间的沟通。她敦促我们抵制这种趋势。为此,除了研究大象之外,她还讲述了她个人生活当中的一些感人事例:在她哥哥临死之前,奥康奈尔想要飞回家和哥哥道别,但是由于飞机延误,她最终没能及时赶到。然而,能在棺材闭合之前看哥哥最后一眼,和亲人一起参加葬礼,让她倍感安慰。哀悼仪式缓解了她的悲伤,有助于她更快恢复。奥康奈尔想要传递给读者的观点是:“这些仪式能够帮助我们不迷失自我,认清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地位。”这将造福于所有生物。
本文作者Barbara J. King是威廉与玛丽学院荣誉退休教授。
(翻译:刘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