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瞭望智库研究员徐剑梅
5月3日,唐納德·特朗普贏得印第安那州共和黨預選,德克薩斯州聯邦參議員特德·克魯茲宣佈退選。如果不出重大意外,特朗普將在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中,扛起共和黨大旗,對決民主黨的希拉裏·克林頓。
2016美國大選頗不尋常,喧嘩騷動,撲朔迷離。特朗普扛起共和黨大旗,跌破美國無數媒體、智庫和政要的眼鏡。現在,新的懸念來了,他有可能率領共和黨一路走到白宮嗎?
克魯茲的輸
印州一役,克魯茲很拼。放棄東北五州的競選造勢、與競爭對手卡西奇結盟、任命競選女搭檔、砸重金作廣告,用他自己的話講,“能做的全做了”。預選前一天,《華盛頓郵報》頭版報導,克魯茲在印州的競選辦公室裏,工作人員不停地打電話,牆上貼的標語是:“我們今天目標=兩萬個電話!”
然而面對兩個選民的電話回饋,一個說克魯茲“騙子”,一個說他“操縱體制”,都是重複特朗普的攻擊字眼,克魯茲口乾舌燥,抵不過特朗普這位前真人秀電視節目資深主持人幾個俐落而刻薄的字眼。
事實上,特朗普4月26日橫掃美國東北五州預選後,共和黨選情就迅速轉圜。看似鐵杆反特朗普人士,可能一夜之間不再鐵杆。一周來,幾乎每天都有共和黨聯邦議員為特朗普“背書”,“轉舵”之快令人瞠目。與克魯茲有宿怨的前共和黨議長博納不遲不早在這個當口,猛然發聲把克魯茲呼作“披著人皮的撒旦”。博納隨後遭媒體曝光他和特朗普交情深厚,經常一起打高爾夫、不時相互發發短信。
克魯茲作為德克薩斯州聯邦參議員,身在國會山,競選中主打的其實也是“反建制”牌。他把華盛頓政治圈稱作“華盛頓卡特爾”,與特朗普標榜“華盛頓政治圈外人”異曲同工。但作為茶黨的寵兒,克魯茲比特朗普更保守、更右、更偏,不論在國會山還是普通選民當中都更沒有人緣。他最後指望打“我是反特朗普唯一選擇”這張牌逆襲,卻徒然證明即便借力,也仍然沒有和特朗普抗衡的實力。
不管怎樣,17人角逐共和黨提名,克魯茲預選成績僅次於特朗普,這在分析人士看來,既是克魯茲的”成就”,更是一個值得憂慮的問題——為什麼領跑共和黨預選的兩名候選人,都跑得這麼偏呢?而他的最後失敗,或者可以說明,指望通過成為某個競選人的唯一替代選擇,說服選民進行“戰略性投票”支持自己,這註定死路不通。
至於財力雄厚、曾經代表共和黨高層強烈共識的“阻止特朗普”運動,失敗的主要原因不是差錢,而在於自始至終,除了被迫作為權宜之計的克魯茲,當真是舉目四顧,找不到能同時凝聚黨內共識和選民支持的人選,終於只能徒喚奈何。
特朗普的贏
11個月前,2015年6月16日,特朗普宣佈參選時,美國媒體普遍帶著一種看現實版真人秀的心態,覺得不過是這位房地產大亨心血來潮的玩票。據報導,剛開始進行競選宣傳時,特朗普的團隊甚至不得不上街拉遊客冒充支持者。
但或許,正是這種看大選真人秀現場直播的心態成全了特朗普,而特朗普也充分發揮了多年擔任真人秀主持人練就的眼力勁和“毒舌”,全程享受媒體的地毯式轟炸報導。
沒有其他任何競選人比得上他的政治不正確尺度和相應的媒體曝光度,但客觀說,不管喜歡還是討厭特朗普,的確很難對他無感。報界曾經評估,截至東北五州預選,他享受的免費電視和廣播報導估值高達20億美元。
從特朗普的競爭對手到白宮和兩黨高層,都不約而同地批評:媒體過度報導了特朗普。這或許也是眼球政治時代的一種悲哀——政治表演的才能比政治立場的堅守更炫。
細究特朗普的競選牌,其實格外具有諷刺性。他以藍領代言人自居,然而身為紐約房地產大亨,並沒過過一天藍領的日子;他以“華盛頓政治圈外人士”的面目出現,但實際上多年來和民主、共和兩黨都關係親厚,遠比克魯茲在國會山的人緣好。
對特朗普來說,朋友的敵人可以是朋友,敵人的朋友也可以是朋友。過去20年間,他分別支持過兩黨的主要總統競選人,和克林頓夫婦曾有親密私交,與克魯茲去年還並肩同遊,和印州預選時兩人雙雙秀下限的對罵形成鮮明對比。
除了“反建制牌”“反移民牌”“反穆斯林牌”“反墨西哥牌”,在兩黨主要競選人中,特朗普還最愛打“反華牌””反貿易牌”。那麼,他的主張是否切合實際?
有美國學者替他做了一番計算後發現,如果特朗普上臺後執行他目前競選中提出的經濟主張,如大幅削減稅收、增加老兵健康福利等專案開支,那麼在未來十年內,這些政策的總支出可達11.7萬億至15.1萬億美元。有知名學者在美國媒體撰文,直截了當稱呼特朗普是“危險的吹牛大家”。
美國東北五州預選時,筆者在馬里蘭州一家投票站遇到一位70多歲的老人,表示如果特朗普最終獲得共和黨提名,他會投上一票,理由是“選誰都比克魯茲強”。他有沒有覺得特朗普離譜?有一點,但正式獲得提名後,特朗普會往回調整,這位老人顯得很有把握地說。
筆者於是追問,原來美國選戰中,競選人的競選主張可以不算數,那麼,普通民眾怎麼判斷呢?怎麼斷定特朗普說的話裏,這些會當真,那些不會?老人的回答語焉不詳,大致意思就是,不靠譜的話,就不必當真!
對決希拉裏
5月4日一早,連夜進行的CNN/ORC民調出爐,如果大選中希拉裏對上特朗普,希拉裏可望以54%比41%領先。但就在預選前進行的另一項民調中,特朗普卻首次反超了希拉裏。
從威斯康星到印第安那,圍繞克魯茲和特朗普的“決戰”,美國民調結果不斷起伏變化。這在某種程度上表明,美國大選是一個極具動態性的複雜過程,各種引數和因變數不斷相撞,民調結果隨時會受到動態事件的影響。
早前的民調曾經顯示,特朗普的選民基礎以低學歷、低收入中年白人男性為主,但是,目前特朗普在共和黨選民中的支持率已達六成左右,這一民調看來難以反映新的狀況。美國媒體過去一直低估特朗普,或者也與低估他的選民基礎有關。
客觀來說,儘管特朗普準備扛起共和黨大旗,共和黨高層也表態準備交旗,但是疑慮和分裂,仍然縈繞著被美國民眾俗稱“老大黨”的共和黨。特朗普與共和黨高層之間仍然疏離,許多反對特朗普的共和黨選民仍然難以想像特朗普如何能夠代表他們心目中的共和黨,“決不要特朗普”等“阻止特朗普”運動的骨幹組織則準備在大選中專門支持與特朗普明確切割立場、秉持共和黨傳統價值觀的成員。
一句話,要在大選選戰正式開鑼前,彌合而不是加重共和黨的內部分裂,是特朗普首先要面對的一大挑戰。
無論如何,“特朗普現象”還將繼續,並且隨著特朗普扛起共和黨大旗,將對美國大選產生更大、更廣泛的衝擊力,甚至被認為可能在大選中改寫美國各州選民結構,重塑兩黨的選舉地圖。與此同時,如果特朗普把“大嘴”當成勝選法寶,繼續挑戰共和黨的主流價值觀,共和黨本身的定義也可能不復舊貌。果真如此,今年大選將更加撲朔迷離。
當然,特朗普首先挑戰的是希拉裏,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希拉裏對年輕選民缺乏感染力等軟肋,而美國選民急於求變的心理也對他有利。早在東北五州預選時,他就呼籲桑德斯獨立參選。能否吸收桑德斯的支持者,團結民主黨,對希拉裏的選情至關重要。假如桑德斯最終作為第三方獨立參選,那麼2016年美國大選勢將又是一番景象。
多家媒體指出,特朗普打的各種牌裏,總結起來就是“憤怒牌”+“恐懼牌”組合而成的“民粹牌”。而對華盛頓體制和精英階層的憤怒,對貧富差距不斷擴大、中產階層縮水的憤怒,對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為代表的不透明的金錢政治運作的憤怒,不僅成就了特朗普,也成就了桑德斯和克魯茲。就此而言,在一定程度上,這是金錢政治過度滲透美國選舉造成反噬的結果。
4月30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在他的最後一次白宮記者晚宴上感慨說:“八年前,我說這是改變我們政治音調的時候了。回過頭看,我顯然應該說得更具體些。”
就此而言,特朗普不管最終會走到什麼地步,他的確已開始改變美國的政治音調。
(瞭望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