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开始发放新版中国记者证,大红色,大小厚薄与结婚证无二致,大家拿到手都喜笑颜开。记者证发放之前,正是疫情尖峰时刻,对于前往武汉一线的记者来说,并不需要这张证件来证明身份,便可走进很多不对常人开放的区域,但前提得是媒体中的人,也即公派。对于早已无证可持的雍和来说,就此成为他一贯自嘲的,“我就是一个照相的”。羡慕之心尚存,解脱之心也有之。
退休前人是报社的,退休后他成为自己。自1月23日,武汉封城,雍和开始跟踪这一事件的动态。次日,他去上海同济医院看望病人,出于职业的敏感,相机不离身的他顺手拍下医院发热观察区外一张戴着白色口罩的脸。虽不是特写的画面,但人被大面积黑暗包裹更显恐怖不安。1月25日年初一,他跑去徐家汇商圈,拍下一对母子在霓虹灯前的身影,本该人头攒动,喜气洋洋的春节街头,却显得冷冷清清。那时候,雍和一直以为疫情就像每年冬天的流感很快会过去,他甚至认为,“差不多拍到年初五就可以了。”不料,疫情的发展形势越来越严峻,至此,疫情下的日子已过去了四个多月,他每天扫街积攒下来的照片已达数万张了,构成一部庞大的日记体的摄影记“疫”,但是他完全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样子,依旧白天拍照晚上整理照片,或者晚上拍照白天整理。这在旁人看来,有点弄不懂伊。
2020年1月25日,上海徐家汇,疫情下的大年初一,显得很冷清。
他作为知名摄影记者,职业生涯中拍摄的新闻照片早已得到业内外人士的肯定。也许他缺钱,可是当别人开口要全部买断他全部新闻照片,他又笑着婉拒。
有一种热爱叫赤忱,否则无法解释。
成为独立摄影人后的雍和反而觉得轻松起来,他说“不担心漏条线,也不需要为了发稿赶时间。”每天跟踪疫情发展的情况,规划好路线图,戴上口罩、消毒棉球,防护好自己,也不给人家带来隐忧。拍他所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从不空手而归。摄影记者一般目的性更强,从出发点到新闻现场点,高效完成任务交给后方编辑发稿,而雍和则采取线性的拍摄模式,扫街扫到哪里,照片拍到哪里,在他的镜头之下,无数的拍摄点构成我们所看到的雍式摄影风格。
以他丰富的人脉进入新闻事件核心地带并非难事,但是他却认为在这种非常时期麻烦人家,也是为难人家。“即便人家让我进去拍了,也许对方单位总有一些自己想要传达的诉求并非我愿,反而弄不好。”他强调。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些照片有个特点,绝大多数都是来自我们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之中——街头,所以当我们回望这些照片反而比医院一线的某些照片更生动鲜活,也没有那份更强的新闻时效性和速朽性。就我的观察,这种情况可能来自两种原因,一种以各城市的医疗机构发生的疫情为报道重点,由官方为主导、引导、布置、带动起来的一线“战疫”宣传报道,我们可看作为一线各个点状上的重点报道,它构成了统一战线之下的疫情群像;另一种从民间视角出发,因未受到更多官方的刚性要求(实际上也不可能),使得这一类照片由于生活的丰富多彩而显得更为丰富多样。官方和民间两者互为结合,组合、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疫情期间的中国日常生活面貌图像,这就使得这份影像地图极为全面和翔实。在之前的传播过程中,我们观看了太多来自前者官方的图片,反而有点视觉疲劳,雍和的非官方身份正好填补、丰富了日常疫情的面貌。
2020年5月13日,上海南京西路,大光明电影院,仍挂着春节贺岁片《唐人街探案3》的海报。1月24日上海进入“一级响应”,所有电影院停业,至今已达111天。
2020年5月14日,上海大剧院,门口写着“有光就有戏……我们终会重逢”。1月24日起,上海的剧院全部闭门,降为“三级响应”后,各业复苏,但剧院仍没有亮灯唱戏。
2020年5月15日,上海衡山路“福庐酒吧”,老板欧阳在独饮。他拥有衡山路两家最老的酒吧,其中开了26年的“福庐”今晚关店。疫情重创,房租又涨,他只能关了“福庐”,再力保旗下另一老酒吧。
2020年5月17日,上海武康路东欣酒家,主人与朋友聚餐,狗儿在门外发呆。沪上疫情虽是“三级响应”,但市面已无险象,餐饮业迎来了久违的人气。
2020年5月20日,上海淮海中路,走入绝境的商家,有路人只当噱头促销。这天,是所谓讨喜的“爱你、爱你、我爱你”日子,隔天再去,商店已熄灯关门。
2020年5月21日,上海东台路大华社区,萧阿姨执勤已100多天,她坦言:现在外国疫情结棍(沪语:厉害),上海防疫滴水不漏,幼儿园也要开学了,到六月初这个帐篷就该撤了。
2020年5月22日,上海淮海中路,商店橱窗推出“解封出型”布置。疫情防控在上海已缓,不少公共场所也解封开放,但市民仍然谨慎,多数人出行还戴着口罩。
2020年5月23日,上海思南路,周末推出的“Sinan Ye思南夜派对”活动,直播主在线上造势,鼓动更多人来现场消费。之前的三个月,这里遭受疫情影响,门可罗雀。
2020年5月25日,上海外滩,台湾台中来的刘小姐,看着“魔都”浦东一侧。她今天穿上学士服以浦东为景留影:“来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在上海发展。”
新冠病毒多感染于年长者,在疫情刚开始的那些天,家人朋友劝其“最好不要出门”,雍和回答的挺有意思,他说,那时候大街上人的没有几个,想要传染还真不容易。到了2月底的时候,有一次老婆让他去超市买菜,一进去,将他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啊,他说“这里其实比大街上危险多了。”这样看,雍和在家是不做饭的,至少有一个月没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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