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FO与地球生命:从他者反观自身

华盛顿邮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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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UFO目击事件密集发生,而研究UFO的书籍也密集地问世。我们称这种接连目击UFO的现象为“集中爆发(flaps)”,但没有一个类似的术语来形容研究UFO的书。我建议叫它们“书丛”(Sagan, saga这个字根来自北欧,指一连串的传奇故事——译注 )。

第一波书丛始于1950年代,格雷·巴克和弗兰克·斯库里的一系列著作形塑了我们对飞碟的基本观念,怀疑者则试图证明它们实质上是哗众取宠、胡话连篇的东西。另一波书丛发生在1970年代,埃利希·冯·丹尼肯和查尔斯·贝利兹认为,诸如复活节岛巨像之类可能是上古时代外星人左右人类发展的证据。到了1990年代,惠特尼·斯特里伯于1987年出版的《灵异杀机》为一大堆外星人劫持类书籍开了先河。在每一波书丛里,半数的作家都是只目睹了某些现象就相信自己遇见了天外来客,而质疑的一方则设法表明这些报告要么是虚假的,要么有更可靠的替代性解释。

目前又有一波UFO书丛向我们袭来,它与以往不同,可以说还更有趣。其核心关切不是真相,而是意义。UFO学在许多方面都与宗教相似。从托马斯·阿奎那到理查德·道金斯,证明或反驳上帝信仰的作家有很多,威廉·詹姆斯则另辟蹊径,他把上帝存在与否的问题放在一边,从人们确实具有宗教体验这一事实出发。詹姆斯的问题是,不管有没有上帝,如此多的人都曾经有过此类超越体验,这意味着什么?莎拉·斯科尔斯的《他们已经在此:UFO文化以及我们何以会看见飞碟》、大卫·J·哈尔佩林的《亲密的异类:UFO背后的隐秘故事》和凯斯·库珀的《接触悖论:挑战我们探索外星智能时的一系列预设》都采纳了这样的提问方式。也许外星人真的到访过,也许没有(可能真没有),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有这样的体验和信念,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斯科尔斯就把UFO学看成一种宗教,包括信徒、派系、圣地、神圣的经文和神学辩论等诸多要素。身为一个已经放弃信仰的前摩门教徒,斯科尔斯在自己的宗教和UFO学之间看到了共同点,二者都脱胎于美国文化,而非古代中东。《他们已经在此》深入考察了这一新宗教——及其领袖、派系和追随者——读起来又有类似于游记的感觉。斯科尔斯(经常和妹妹一起)光顾了51区、罗斯威尔、UFO会议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景点。她没能进入51区,也没有提供关于政府隐瞒或外星人尸体解剖的内幕消息。相反,她在周边地区扎营,走马观花地游览了一番,碰到过公园巡逻队和联邦探员,被半夜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吓得半死,以及和许许多多的人闲聊。她的兴趣不在于支持或反驳论点。而是理解信念和信徒。

《他们已经在此:UFO文化以及我们何以会看见飞碟》

斯科尔斯成功地兼顾了他者化(把人们看成奇特和陌生的对象)和本土化(成为被观察群体的一员)。她富有亲和力,视受访者为有着希望与痛苦的丰满个体,而不是一帮只配被嘲讽的乡巴佬和大忽悠。但她也坚守外部记录者的身份,牢记自己理解阴谋论、奇观以及刻奇所蕴含的一系列复杂面向的使命。斯科尔斯融有思想的客观性与有温度的主观性于一体,她的访谈对象里有严肃的UFO报告调查者,也有外星人主题景点导游,还有UFO学社群里的权威人士。

与斯科尔斯始终小心谨慎地与UFO学信徒保持距离相比,哈尔佩林是这个群体的一员。他出生于1960年代早期,天资聪颖但却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母亲患有绝症,他让自己彻底沉浸在神秘的外星人世界里。后来他成了宗教研究教授,主攻犹太神秘主义——并认识到自己年轻时的沉迷和专业研究紧密相关。

哈尔佩林把天外来客看作是一种神话。我们一般用神话来指代不真实的故事,但他使用的这个术语来自一种荣格式的视角。精神分析学家卡尔·荣格认为,所有人都共享心灵中的无意识部分并藉此相互连接,表现出来就是神话:这是一种深层次的心理结构,其作用是赋予世界以意义。

《亲密的异类:UFO背后的隐秘故事》

哈尔佩林主张,UFO就是这样的神话。它们并不来自外太空,而是来自人类的心灵。他认为,这并不会让它们变得虚假;恰恰相反。它们事实上展示了一项关乎人类个体与集体的更加深刻的真理。

致力于反驳UFO的人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聚焦于体验的对象(飞碟、大眼睛的外星人、黑衣人)。但不管体验的对象是真是假,体验本身都是真的。的确,这些体验被认为意义深远。我们可以搁置关于体验对象的信念,同时承认体验本身具有知识分析的价值。且不论外星人有没有到访过地球,UFO目击者体验里的共性究竟告诉了我们什么?

首个得到关注的外星人劫持故事的主角是巴尼·希尔和贝蒂·希尔夫妻,二人种族不同,时间是在1961年。希尔夫妇声称,在遭逢种族主义暴徒的不快经历之后不久,二人被一架UFO劫持了。哈尔佩林对希尔夫妇在催眠状态下所说的话进行了文本分析,他注意到其中的语言与非洲人被奴役的体验有一种奇异的关联。这些体验是否可能深藏在遭受过奴役的祖先的无意识当中?UFO体验中飞离地球的桥段,是否意味着我们也需要反观自己的内心深处?

在《接触悖论》一书中,库珀从相反的方向解答了这个问题。斯科尔斯和哈尔佩林考察的是过往与外星人接触的说法,库珀则关注那些运用迄今为止最好的理论和工具来研究外星人的人。身为《今日宇宙学》和《宇宙生物学杂志》的编辑,库珀分析了参与外星智能探索(SETI)计划的专业研究者的一系列预设及推论。这些希望找到外星生命证据的科学家所持有的预设让我们学到了不少东西,对从事这一观察的生命形式的本质有了更深的认识。

《接触悖论:挑战我们探索外星智能时的一系列预设》

寻找外星生命证据的过程,比表面看来还要微妙一些。比如成天监听信号之类。但具体是哪一种信号?我们如何辨别出它们?发送信号的工具可能是什么?我们会想到大型的射电天文望远镜及其指向天空的凹面接收器。但我们的监测器寻找非随机噪音的频率又应该如何设定?

科学家提出的理由是,你在水潭周边通常能找到不同种类的生命,如此一来我们也应该关注望远镜里的“水潭”。化学物质在受到轰击时会释出一定频率的辐射。氢原子的辐射频率是1420兆赫,氢氧原子组成的分子则是1666兆赫。鉴于这两者构成了水,射电望远镜需要留意的便是各种介于这两个频率之间的信号。如果确实有类似于我们的生物试图联系我们,这样做就多少有一些道理。

但外星生命和我们究竟有几分相似?其它类型的智能会是什么样子?库珀指出,地球上本身就有其它类型的智能:海豚、章鱼和大象。我们需要理解其思维方式,以拓宽我们对搜寻对象的感知。

地球上不同文化的接触将会有怎样的结果?有时互动是友好的,但一般而言都具有剥削性质。我们应当提防外星生命吗?在不清楚对方是否和我们相似的情况下,我们是否最好不要知道别处到底有什么东西?库珀将前沿科学家、科幻作家和社会科学家的思维熔冶于一炉,提出了这一串问题。

库珀讨论的一大优点,是它让读者体会到了科学的鲜活性。科学屡屡以“已确定、已解决、已完成”的死板形象示人。而库珀为我们展示了科学家之间反驳、展示和支持不同理论的交锋,并对各种各样的观点有清晰的讨论,可谓把科学盘活了。

那么,到底有没有外星生命?这一波书丛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这三本书的目的是让你去深入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你从望远镜的前端看过去,它就成了显微镜。而望远镜和显微镜都可以成为精彩洞见的源头。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