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十年岁月冲刷,我们能看到的约翰·列侬的形象,已经经过了层层过滤。传记著作争相涌现,在新闻调查、争论采访、FBI文件解密、暗示影射、小说和八卦评论中,列侬被指控谋杀、殴打妻子、精神失常,甚至对着一位修女小便。要看清他的真正面目——如果可能的话——就意味着要穿越这些信息的泥潭,厘清头绪。
想要读懂列侬,就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是一个巨人,让人神魂颠倒,又令人捉摸不透。所以几乎所有作家在写作时都很难做到不加一些自己的主观臆断。其中既有像1988年阿尔伯特·戈尔德曼(Albert Goldman)的《约翰·列侬的生活》(The Lives of John Lennon)这样艳情放荡的传记——它被一位批评家称作是约翰·列侬的“病史”——也有1983年的《你的爱:披头士的内幕故事》(The Love You Make: An Insider’s Story of the Beatles)。后者的作者之一是乐队的老朋友彼得·布朗,还有合著者史蒂文·盖恩斯(Steven Gaines),虽然传记中偶尔也会有些丑恶的故事,但它离真相也越近。
至少这是我们能接受的真相。和喜欢小说中虚构人物一样,读者们在读到自己钟情的人物的传记的时候,也会和文本讨价还价,按照自己的一套标准来解读。
一些评论著作即便关注点在列侬的音乐上,也免不了东拉西扯。特别是蒂姆·赖利(Tim Riley),1988年,在《告诉我原因》(Tell Me Why)中,他用精神分析法剖析列侬的歌词,称这位歌手在渴求宽恕,亦或许他在“给他自己因为性状况而神经兮兮惹人讨厌的人格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如果作者都对列侬做出这么子虚乌有的解读,也难怪读者产生误会了。我们每个人都在写着自己的一本关于列侬的小说。
《告诉我原因》
2017年12月8日是列侬被刺杀的第37周年。我曾有幸现场观看了他在《埃德沙利文秀》上的演出。一听到他的歌声,我就被迷住了,从此我时常煲唱片,也会在网上听他的歌。阅读和他有关的书,让我和我脑海中真实的列侬拉得更近一些,也得以窥探他矛盾人性的方方面面。
但阅读一个这么真实的人的传记,也并不总是顺心。列侬的前妻辛西娅(Cynthia Lennon)在回忆录《约翰》(John)中说,她宁愿自己从没遇到过列侬,这个说法给了我很大震撼。和小说中的虚构人物不同,我们这位现实中的偶像不会总停在生活的同一页,随着他的每一个变化,我们也需要刷新对他的看法。而我们对他的崇拜之所以留存下来,是因为我们选择性地吸收关于他的信息。
吉米·韦伯(Jimmy Webb)在今年出版的回忆录中讲述了1973年,列侬在创作《Lost Weekend》专辑时在洛杉矶和一名妓女的交往。虽然这段经历让我惊愕不已,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韦伯在借此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加点佐料。我并没有忘记韦伯对这件事的描述,但列侬一生中其他的细节对我的影响比这大得多。瞧,做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读者多容易啊。
其中有一个细节,就在1960年12月8日,披头士乐队被赶出汉堡,回到利物浦的当晚。列侬饥肠辘辘,心灰意冷,他一个人乘着火车,驶离德国,途经波兰,来到姨妈的家门前。他捡起一块鹅卵石,扔向姨妈卧室的窗户,叫醒她来给自己开门。他的吉他和电吉他从汉堡背了一路,这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姨妈这时候依然是个慢性子,她慢悠悠走到门口,开门让列侬进了屋子。暂且不论披头士乐队,列侬的故事有可能就这么结束了,传记作家菲利普·诺曼(Philip Norman)在书中把这称作列侬“噩梦般的折磨”,但他的音乐之路还在延续。三周后,乐队成员重新聚头,在利物浦的利瑟兰市政厅进行了一场演出,历史学家们都认为,这是披头士名声大噪的第一次飞跃。
《列侬传》(John Lenno: The Life)
二十年后,同样是在12月8日夜晚,当年那个又饿又害怕,朝窗户扔石头的年轻人已经无可置疑地成为了世界上最出名的男人之一。然而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在纽约,他被射杀身亡。
我喜欢这两个日期的巧合,二十年折叠对称,扔鹅卵石的小故事,和在欧洲北部飞驰的粗糙电吉他。这是约翰·列侬,一个几乎要改变世界的真实人物。
(来源: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