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 昂山素季,眼中沒有淒苦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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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亚太日报特约记者 刘莉莉

【亞太日報訊】昂山素季是個清瘦的女人。也正因為此,緬甸傳統的青花短上衣和深藍色紗籠(布裙),穿在她身上格外適合。

6月11日,昂山素季在北京,新华社记者姚大伟摄。

她快70歲了,薄施粉黛,遮不住眼角刀刻般的皺紋。她的額頭光潔,眼睛依然明亮。她擦了玫紅色的口紅,戴着珍珠耳環,斑白頭發上,插着鮮紅的玫瑰花。

從政27年,軟禁15載,昂山素季的眼中沒有淒苦。也正因為此,當她來到中國,人們看到的不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嫗。甚至於,從側面看,她還像個姑娘。

【頭戴鮮花的女人】

曾經,緬甸人稱昂山素季為“夫人”,一方面是出於尊敬,另一方面是因為禁忌。畢竟,在緬甸,數十年裏,“昂山素季”的名字是提都不能提的。

在國際輿論中,昂山素季有了更多的名字,有人叫她“緬甸蝴蝶”、也有人稱她“玫瑰”。這不僅是考慮到她的女性身份,也因為她獨特、靚麗的裝束。

當那些著名的女性,穿着幹練的職業套裝,或是奪目的大牌時裝,走秀般地登上國際舞臺時,昂山素季總是穿着棉布襯衫、紗籠和一雙最簡單款式的涼鞋。她將緬甸常見的德馨花或玫瑰插在發髻,以代替昂貴的珠寶。

在仰光,婦女們縫制一條紗籠,只需大概6美元的棉布,即使是刺繡布料,也不過14美元。曾有人問昂山素季,她的衣服是不是別人挑選的,昂山素季回答,她會根據現有的衣服湊合着穿。

怎麼看,昂山素季都像是個緬甸家庭主婦。

6月11日,昂山素季在北京,新华社记者姚大伟摄。

1972年,在不丹皚皚的雪山下,英國學者邁克爾·阿裏斯向她求婚的時候,“家庭主婦”就成為了昂山素季在接下來15年裏安心扮演的角色。婚後,她隨丈夫到牛津生活,撫養兩個兒子,料理家務,親手給丈夫熨燙襪子。

昂山素季沉浸在幸福中,也苦惱着,擔心自己與阿裏斯的結合,是對祖國的背離。阿裏斯也知道,自己深愛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於是允諾,如果緬甸需要昂山素季,就一定放她回去。

分別的一天還是來臨了。1988年的一個夜晚,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平靜。由於母親中風入院,昂山素季飛回仰光,本以為處理這件事不過幾個星期,卻迎來了一生的轉折。

婚后,昂山素季随丈夫到牛津生活,抚养两个儿子。

【政治,一生無法擺脫的宿命】

昂山素季曾在日記中寫道:“我的家庭的分離,是我爭取一個自由緬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

寡婦治國、公主理政,是亞洲政壇的一道獨特風景。這群特殊的女性,即使相夫教子、不問世事,也在父親膝下、丈夫身邊,耳濡目染了種種龍爭虎鬥、爾虞我詐。她們逃離政治,政治卻是她們一生無法擺脫的宿命。

於是,當父親下臺、丈夫遇刺,她們就得整裝“出征”。男人失敗了,女人站出來,只關乎利益,無關乎意願。

昂山素季便是其中之一。她的父親是緬甸民族英雄昂山將軍,母親是曾擔任過緬甸駐印度大使的杜欽芝。這便注定了,即使在海外生活了28年,但在緬甸人心中,“昂山將軍的女兒”依然擁有着毋庸置疑的象征意義。

在缅甸人心中,“昂山将军的女儿”依然拥有着毋庸置疑的象征意义。

1988年,緬甸社會陷入動蕩,各派勢力粉墨登場。昂山素季回國後,擔任了民主聯盟總書記,卷入到政治紛爭之中。在其後20多年中,她三次被當局指控違法,軟禁在仰光家中。

昂山素季無力抗爭,只能每天閱讀、聽廣播,和看守嘮嘮家常、開開玩笑。一架母親留下的舊鋼琴,是昂山素季最好的慰藉,而房間中傳出叮叮咚咚的鋼琴聲,是外界知道她還活着的唯一憑證。

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悠長歲月中,昂山素季只和丈夫見了五次。1989年聖誕節,阿裏斯第二次來到仰光,與昂山素季度過了婚姻中最快樂的時光。據說,他從英國帶來了很多禮物,卻一天只送一件,讓妻子每天都有驚喜。

1998年,阿裏斯確診患上晚期癌症,他立刻申請赴緬甸的簽證,卻申請了30多次都未獲批准。而在昂山素季那裏,與丈夫做最後訣別,演化成了一道“要事業還是家庭”的選擇題。換句話說,如果她回到英國,就意味着永遠的流放。

於是,她換上丈夫最喜歡的裙子,頭上插上一朵玫瑰花,來到英國駐緬甸使館,錄制了一段告別視頻。後來,這段錄影被偷偷運出緬甸,卻在阿裏斯去世兩天後才送達。

昂山素季三次被当局指控违法,软禁在仰光家中。

【人的進步,社會的成熟】

2010年11月13日,昂山素季最後一次軟禁期滿,她被釋放了。“緬甸蝴蝶”,終於飛出了牢籠。

那一天,她在民盟中央執委的陪同下,來到宅院門口,隔着鐵柵欄,向聚集的人群揮手致意,笑着說:“好久不見了”。

昂山素季,面容平和。也許,枯燥的軟禁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也許,半生的淒風苦雨讓她看淡了愛恨。

在獲釋當天下午發表的演講中,她沒有用尖刻的詞匯抨擊政府,還對負責軟禁她的工作人員做了感謝。回首過往,昂山素季選擇了寬恕,或者說是隱藏了怨恨。

2011年8月,緬甸總統吳登盛與昂山素季進行了一場被外界評價為“意義重大”的會面。當天,兩個人在總統府內一幅畫像下合影,畫中的人物正是昂山素季的父親昂山將軍。

事後,昂山素季沒有透露會談的內容,只是說,就對緬甸的期望而言,她和當局有許多許多的共識。

昂山素季還在努力促進民盟內部的共識,既要顧及那些與她父親同輩的元老,也要考慮新生力量的訴求。她對老人說,“必須為下一代着想”;她對青年說,“老人鬥爭了多久,才保住了民盟”。

如今的昂山素季,收斂了鋒芒,開始推崇共識與合作。正如一位在緬甸工作多年的資深記者所說:這是人的進步,也是社會的進步,是人趨於成熟,也是社會趨向成熟。

6月11日,昂山素季在北京,新华社记者姚大伟摄。

如今,昂山素季依然活躍着,在緬甸的政治舞臺上尋找自己的位置。2012年4月,她當選聯邦議會人民院議員,並進行了一系列的出國訪問。今年11月,緬甸將迎來五年一次的大選,從囚徒到領袖,昂山素季能實現華麗蛻變嗎?

也許,猜不中結局,正是政治的有趣之處。

作者简介:

刘莉莉,80后北京女孩,跟所有北京人一样,心里装着地球。父母都是外交官,自小跟着大人走世界、看天下。从外交学院毕业后进入新华社,从事的是国际新闻报导,用另一种方式来关联天下。

转眼“入行”已是第九个年头,自认为未虚掷光阴,忠实地履行着新闻记录者、历史见证者和故事倾听者的职责。2010年9月作为记者被派往墨西哥新华社拉美总分社,踏上了《百年孤独》作者玛尔克斯笔下那片古老而神奇的大陆。

在拉美工作和生活期间,有机会到15个国家采访、游历,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曾在二十国集团(G20)峰会、联合气候大会等国际会议和高端访谈中采访总统,也曾在毒枭出没的墨西哥城贫民窟与当地居民话家常,曾坐在地板上与环保主义者谈天说地,也曾到当地华侨家中做客,体味海外游子的冷暖……

丰富的采访经历使她积累了大量的写作素材。驻外两年,除了完成日常報道外,还为《环球》、《国际先驱导报》、《参考消息》、《经济参考报》等报刊撰写了十几万字的文稿,将一个多姿多彩的拉美展现在读者面前。

2012年底结束任期回国,但心里依然眷恋着拉美的山山水水,工作之余,也为报刊撰写特稿和专栏,并为央广“中国之声”担任特约评论员。如今在《亚太日报》开设专栏《山外青山》,希望利用这个新媒体聚合平台传递拉美及其他区域的文化讯息,讲述那些值得称道的历史和传奇,用自己的感悟,与读者构建心灵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