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大都會博物館年度大展“Manus x Ma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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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至右)Thomas Campbell、Andrew Bolton、Anna Wintour與Sir Jonathan Ive

“時尚科技”這個詞誕生可能還不到十年,但在“手工 x 機器:科技時代下的時尚潮流”(Manus x Machina: Fashion in the Age of Technology)展覽上,許多展示的服裝的誕生時間都早在1900年代之初。這場展覽由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時裝學院(Costume Institute at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主辦,將在5月5日對公衆開放,在科技公司宣傳其裝備的時髦特征,以及時裝公司渴望被看作緊跟技術的當下,這場展覽提供了一種更廣闊的視野來展示科技與時尚之間的相互作用。

“從開始到現在,時尚一直是一個率先擁抱技術的行業,”服裝學院的策展負責人Andrew Bolton在周六下午的獨家預覽上告訴BoF。在5月2日大都會博物館時裝學院慈善晚宴拉開帷幕之前,依然還有很多工作亟待完成,這場年度籌款盛宴簡稱爲“Met Ball”(大都會舞會),通常被認爲是時尚界的“超級碗”或奧斯卡。

該活動已經持續到了第十八年,由聯合主席和博物館長期夥伴Anna Wintour主持,她在2015年幫助博物館籌得了超過1250萬美元。在社交日程上,當晚占據了顯要位置,通常著裝謹慎的明星名人們會樂意在紅毯上進行一場高級時裝的冒險,通常幫她們制作獨一無二戰袍的設計師也陪伴在側。

今年,將其可穿戴設備Apple Watch宣傳爲時尚配飾的蘋果公司(Apple Inc.)贊助了此次展覽。其首席設計官Jony Ive成爲了這間科技巨頭公司和活動之間的聯絡大使。同時,Wintour擔任集團藝術總監及美國版《Vogue》主編的康泰納仕集團(Condé Nast)也提供了額外的支持。

“整個展覽有一種溫柔平和的氛圍,我認爲這給真正去觀看和思考這些展品提供了一個美妙的場景,”Ive在周一告訴BoF,並指出了Mariano Fortuny和Marc Jacobs等展品之間的聯系。“在我們的作品裏,我們總是試圖讓人們不察覺到我們對解決問題所做出的努力。這就是設計師的工作:解決問題、向前探索,但絕不會把你拖到到處都是的問題中來。我不得不急著離開展覽。”

當人們發現現下時尚界和科技界的協同效應,並將其推上新聞頭條時,Bolton的展覽急于強調的是時尚與技術的長期關聯。畢竟,像Charles Frederick Worth、Emile Pingat和Jacques Doucet等早期高級時裝屋都是依靠當時新推出的縫紉機才制作出了服裝。這場展覽的一個主要靈感來源就是Yves Saint Laurent在1965年創作的蒙德裏安裙(Mondrian Dress),除了手工鎖邊之外,這款裙子幾乎全部由機器制成。

然而,在今天,“技術”這個詞往往令人聯想到基于軟件、設備的數字化,譬如iPhone或是自動駕駛汽車。但對一些人來說,“技術”也帶有另一層含義:一種根植于叠代、測學習來進行創新創造的思維方式。或許這就是衆多時尚品牌都在談論要像科技公司那樣思考的原因。“這關乎科技公司有多迅速,也關乎它們有多創新,”Wintour在周一早間的獨家采訪中告訴BoF。

與此同時,科技公司也越來越多地從時尚界吸取教訓,並習得其語言。“無論我們宣布對時尚感興趣與否,我們生産的産品越來越個人化了,這些産品是你每天都要穿戴的東西,”Ive說道。“我們以前從未這樣幹過,因此我們要學的還有很多,僅僅和Andrew Bolton談談就有非常大的收獲了,”他繼續道。“我認爲我們一直有一個非常明確和獨特的方式來設計産品,這些産品對人們來說更熟悉親切,更多的地建立在産品品類之上。我認爲若你不是完全對你的題材有信心的話,很難有這樣的明確性和獨特性。”

盡管在時尚界對手工和機器一直以來有著不同的價值思維——手工制作更有價值,而機器制作價值更低,但在某些方面,Manus x Machina展覽體現了時尚和科技界就手工和機器此消彼長的關系。在Bolton介紹展覽的書籍中,他表示弗裏茨·朗(Fritz Lang)的電影《大都會》(Metropolis)是其重要靈感,尤其是影片開頭和結尾的警句:“頭與手之間的調停者必須是人心。”Bolton指出,這同樣意味著“手工和機器之間的調停者必須是人心。”

Bolton用一種具有挑釁的姿態帶來這場擁有170件展品的展覽,挑戰手工制作更有價值、更加認真的傳統觀念,他堅持認爲無論一件衣服是手工還是機器制作,蘊含其中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我將重點放在那些沈迷于手工、沈迷于機器以及沈迷于將兩者結合的著名設計師的身上,”Bolton說道。“我希望挑戰手工與機器對立的架設。人們總是認爲,手工代表著優越或奢華,機器比起來就十分遜色。但有時,機器制作的服裝耗時更長,也更加複雜。”

Karl Lagerfeld爲Chanel設計的婚紗禮服,來自2014秋冬高級定制系列

“當看著這些展品時,我很著迷。你很難看出哪些是機器制作,哪些是由手工制作的,”Wintour說道。

或許展覽的核心展品,一件Chanel 2014秋冬高級定制禮服最能夠體現Bolton的意圖。其由潛水針織面料打造,後擺上則裝點著戲劇化的刺繡。其巴洛克風格的設計首先是由手工勾勒,再通過電腦賦予其像素化的圖案,再被手繪上金色金屬顔料,再與萊茵石一道轉印。最後,珍珠和寶石再由手工刺繡至面料之上,曆時450小時完成。成品的數字化版本被投影在教堂般的穹頂上。Brian Eno的《The Ascent》的樂聲彌漫其間,創造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氛圍。

刺繡、羽飾、花卉貼花、褶皺、蕾絲、皮革制品……Bolton通過不同的制衣工藝將這些高級定制和高級成衣分門別類。有一間展廳卻不以其爲分類,著重展示了服裝原型的坯布和紙樣,另一間展廳則打造爲傳統高級定制時裝屋的模樣,以像那些傳統量體裁衣的制衣工坊致敬。整個展覽的結構有些像狄德羅(Denis Diderot)和讓·勒朗·達朗貝爾(Jean le Rond d’Alembert)的《百科全書》(Encyclopédie),這個大部頭開啓了法國的啓蒙運動,而展覽試圖賦予制衣工藝與藝術、科學等量齊觀的莊嚴。

“這可以說是展覽的指南針,”Bolton說道,他帶領BoF走過一件又一件的展品,其穿著白色實驗室袍子的工作團隊還在繼續組裝搭建,地板上的淺灰色剛剛塗完未幹。在最後開幕前,他還在做調整,就像在時裝秀前做最後時裝那樣,給皮革展廳加入了一件1960年代的Givenchy時裝。“幾乎每天都在變,”他繼續道:“其他策展人有兩年的時間可以奢侈,但我喜歡速度。這意味著你可以迅速做出回應。Prada剛剛做了一個人造花卉的系列,正是一個完美的手工機器結合的案例,所以我能夠馬上把它加進來。”

但嚴格的時間表也帶來不少障礙。“你真的要通過觀看作品才能理解它們,同時你不能真的依賴這些設計師來給出准確的信息。一些設計師對他們的技術非常保密,因此這會帶來一些挑戰,”他解釋道。“當事情落空後,你就要經常觀察這些變化。一些設計師不再擁有某些作品,一些設計師不想將作品給你,一些設計師不想被放在其他設計師的旁邊。展覽的背後有政治遊戲。但老實說,這些設計師之間卻少得多。”

對觀展者來說,展覽的安排記錄了創作時裝的過程,無論是由手工、機器還是兩者結合,都十分有序,甚至有一絲禅意。“時尚的步伐太快了,有點像紙牌屋,”他說道:“如今對藝術家、設計師以及背後複雜的過程沒有什麽欣賞,因此展覽的一部分目的是希望將其變慢下來,讓人們聚焦于時尚的制作過程。”

因剛剛上映的、記錄了去年Met Gala的紀錄片《五月的第一個星期一》(The First Monday in May),作爲主角Bolton聲名鵲起,他犀利的指出二十世紀以來,融合了手工與機器制造的最佳案例:Hussein Chalayan的遙控時裝、三宅一生(Issey Miyake)的蒸汽拉伸褶皺、Iris van Herpen的矽制羽毛裙以及其3D打印的高級定制。其他突出的展品還包括:Miuccia Prada、Sarah Burton、Cristóbal Balenciaga、Nicolas Ghesquière、Gabrielle “Coco” Chanel、Christian Dior的創作,當然,還有Karl Lagerfeld,他爲Chanel 2005秋冬高級定制系列制作的一襲婚紗禮服帶來了另一個令觀衆屏息凝視的時刻。

Iris van Herpen 2013秋冬系列

那件中心展品的禮服需要450小時來完成,而這件高領長袖的作品也毫不遜色,覆蓋其上的2500朵白色絲綢山茶花由巴黎著名的花朵和羽飾工坊Maison Lemarié制作。Bolton的介紹往往展示的是其演變的過程。譬如,在刺繡展區,陳列著三件黑色的吊帶禮服。第一件來自1935年Chanel的高級定制版本,裝點著手工刺繡的黑色膠狀亮片,一面呈磨砂啞光狀,一面則爲閃亮光澤。第二件,是Martin Margiela 1996年的合成針織成衣,其上印著數碼印花的錯視亮片圖案。最後,他用Ghesquière爲Louis Vuitton 2015秋冬系列的一件成衣來解讀前兩件展品,這件禮服結合了兩種技術。

在這場標題就帶著“科技”二字的展覽裏,那種讓人一聽就興奮的小玩意兒恐怕不可能占上風。“我很注意不要把重點放在所謂‘可穿戴設備’上。我覺得那些東西沒什麽審美吸引力,”Bolton說,“除非是Hussein這樣的人吧,他很喜歡概念上的東西,會用科技作爲平台來表達我們所處社會與文化的深層問題。如果是一件外套,能告訴你穿上後會有多熱,然後再把它脫掉;我更感興趣的是,通常隱藏在觀點之下的、低調的科技,比如激光切割或超聲波焊接之類的。”

但Van Herpen用來織造狀如活生物體時裝的3D打印技術,卻令他更加興奮。“作爲縫紉機來說,這很具革命性。如果有了合適的材料,你就能在家裏用3D打印出自己的夾克和裙子了,”他說,“這是最終極的定制服,因爲定制服就是要關乎合身。”

盡管Bolton的工作做得精妙細微,但參觀過稍顯花哨的科技時裝後的觀衆們,可能仍會對開幕晚宴的參加者感到失望。除了真正用心按照晚宴主題著裝的幾位——比如女演員克萊爾·丹尼斯(Claire Danes),她身穿的Zac Posen禮服裙真正“點亮”了她自己;模特Karolína Kurková,她的“可認知”變色Marchesa禮服裙是與IBM Watson超級計算機進行合作設計的。還有業界營銷達人伴侶Andrew Saffir和Daniel Benedict,他們身著LED鋪管的燕尾服。“組織者真的很欣賞這些努力,”Benedict談起他們二人的穿著選擇時如是說。

確實如此,科技世界的影響力已經能從嘉賓名單中的大多數名字體現出來了,這份名單包括Instagram首席執行官兼聯合創始人Kevin Systrom、Yahoo首席執行官Marissa Mayer、Tesla首席執行官Elon Musk。還有Ive、首席執行官Tim Cook、蘋果公司創始人Steve Jobs的遺孀Laurene Powell Jobs等貫穿晚宴流程始終的蘋果公司代表——但說起佩戴Apple Watch手表客人的數量,我們數了數,女士中至少有10人佩戴,會有更多男士將手表隱藏在袖子裏難以觀察。

確切地說,盡管蘋果公司未公開Apple Watch的銷量,故而難以衡量該設備的成功,也有不少人對Apple Watch“說不”,但該公司贊助的Manus x Machina對其自身也很及時,因其最近公布的季度營收出現了自2003年以來的首次同期下降。(Apple在2016財年第2季度爲506億美元,與2015年同期相比下降13%,並預計其第3季度銷售額還將會下降。)

盡管Ive拒絕直接討論Apple Watch的未來,但他更願意談及的是産品不斷完善進展的一般手法。“有趣的是,回頭看iPod或iPhone的第一代,你就會發現在那之後的第二、第三和第四年,一切變化都很戲劇性。你會很驚訝于你期待第一代iPhone能做或不能做的事,”他說:“當然了,這對我們來說是全新的産品種類,我們認爲這將是十分自然的一件設備,因爲我們思考的方式是很真摯的。這不是什麽我們的競爭對手做出來的投機行爲,不是說‘嗯主要是這個産品類別會很有潛力’,我們才去做,這離真實的東西再遙遠不過了。”

Wintour的品牌Vogue與蘋果公司之間有著不少相同點。二者同樣受到衆人膜拜,有時又會招致謾罵,似乎都能主導消費者潛意識裏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還是不想要的趨勢。但在近年來,Apple與Vogue都做出了開創性舉動。

蘋果公司用Apple Watch打造個性客制化,Vogue則要擁抱互聯網、爲更廣泛的在線受衆群體創造更多樣化的內容。二者各自的品牌影響力是否能幫其在下個媒體與科技周期裏保持頂尖地位,都有待觀察。“我們的過去很美好,有很多值得借鑒,但我們對向前踏入未來也很感興趣,”Wintour說,指的是Vogue、蘋果公司與Hermès(Apple的另一位合作夥伴)之間的共同之處:“就我們康泰納仕來說,我認爲我們都始終相信傳統與品質,並在如今以盡可能多的方式觸及更多受衆,通過與蘋果這樣的公司合作,我們有這麽多的方式來實現這點。”

對任何品牌來說,在這個當今不斷變換的世界要保持領先,曲折反複的坎坷不可或缺。“我個人很熱愛達到這樣成熟度的産品,”Ive談起Apple Watch說到,“你知道的,我們不能談論我們公司未來的産品,但如果你對我們的做事風格有過觀察,你就知道我們從來不半途而廢。”而Manus x Machina大展同樣展示出了這一點,全球最爲重要的時裝設計師們也是如此。

來源:時裝商業評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