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談昦玄)潛蠅的行書、蚯蚓的大篆、蠟蟬的工筆、天牛的點皴、瓢蟲的焦墨、蝸牛的寫意、椿象的飛白、馬蜂的狂草……一本書,自扉頁至終章,沒有人的文字,只有蟲的寫作。
這是中國書籍設計師、藝術家朱贏椿的新作《蟲子書》。這是中國書籍設計師首次以蟲子視角和語言製作書籍,也是中國藝術家首次邀蟲著書。
作為南京書衣坊工作室設計總監、南京師範大學書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朱贏椿的作品數次被評為“中國最美的書”和“世界最美的書”,所策劃書籍均以獨特的裝幀設計個性和內容的完美結合引起關注,推進了中國書籍設計在世界範圍的影響。
近年來,朱贏椿從蟲子的視角出發,出版了《蟻囈》《蝸牛慢吞吞》《蟲子旁》一系列書籍。其中,《蟻囈》被評為2007年“中國最美的書”,還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世界最美的書”特別獎。
帶給朱贏椿創作靈感的蟲子們,都是他日常生活中的鄰居。
蜘蛛常通過閣樓裏的密道入室,蝴蝶和螢火蟲就在北草園變戲法,會織字的人面蜘蛛獨居在後院墻角,蝸牛和鼻涕蟲仿佛一直翻不過矮墻,切葉蜂一家住在竹籬笆的竹管裏,暖日之下,它們才飛去花草叢中轟鳴……
這是朱贏椿日常所見。
在他的工作室隨園書坊裏,一花一果,人蟲共享。
“一年之計在於春,蟲肯定更知道,而我亦常常來到蟲子旁,想知道蟲到底知道些什么。”朱贏椿說。
漸漸地,書坊裏的蟲越來越自在,有時,蟲子甚至在他的書山裏攀登,跋涉過一抔墨水,在白紙上留下“到此一遊”的“墨寶”。
有的“蟲字”像恢宏的篆體,有的“蟲字”像神秘的圖騰,做了幾十年設計的朱贏椿,被蟲子的無心之作震撼了。“蟲子的作品從容,有靈性,凝聚了大自然的力量,無心,無我。藝術家卻很難達到這種境界,蟲子啟發了我。”朱贏椿說。
從那之後,他經常邀蟲先生蘸上墨汁在紙上揮灑,之後再用溫水給它們洗個澡,舒舒服服地送回園子裏。這樣一來,就是五年。
蟲先生心閒手敏,常有佳作。朱贏椿拿著蟲先生的作品拜訪一位書法家友人,友人有幾分嫉妒地說:“這人從小是練過字的。”
朱贏椿由此心中有數,決定為蟲先生做一本純粹的《蟲子書》。
他冒著讀者不喜歡的風險,做出了這本完全用蟲子視角和語言做的書。
曾經,他設計的“中國最美的書”《蟻囈》飽受非議,剛上市時,有人指責道:“做書要有良心的,80%的空白,只有2000字還叫書嗎?”
“我的書不可能讓大家都喜歡。”朱贏椿輕描淡寫地說。
這本書裏,有幾千個彎曲纏繞的字,似字非字,這是蟲先生們的足跡,也是它們的語言,蟲子蘸墨後在紙上留下的行跡,如書法;蟲蛀葉子的影像韻味十足,如宋畫。
書中,就連目錄、序言、注解、頁碼,也都是蟲子的行為藝術。
“人類寫的書也會有目錄、序言、注解。為蟲做書,我希望帶有這樣一種儀式感,平等地完成這本書。”朱贏椿說,他“煞有介事”完成這本書的每個細節,只因在製作過程中“入了蟲先生的戲”。
蟲先生的作畫方式各有不同,各位先生的筆墨又各有不同。毛毛蟲是靠肚子來畫畫,也有靠六條腿走動、靠翅膀拍打出來的,還有松毛蟲靠它身上的毛,質感不同,在紙上游走的痕跡也大相徑庭。
朱贏椿說,字如其蟲,蟲亦如人。
他總結出不同蟲子有不同氣質:“螞蟻每天忙碌,有戰爭、家族、友情,愛逞強,再大的蜈蚣也敢去叮咬;蝸牛緩慢柔弱,不蓋自己的巢穴,隨遇而安,受傷了就躲到殼裏;蜘蛛需要織網,善於等待和忍耐……到最後你會發現,它們跟人類還挺像的。”
“應該要有一本這樣的書,讓人們看到蟲子的奇妙。蟲子好像微不足道,很容易被踩死,但它們的筆畫是多么美。”朱贏椿說。
他說,藝術不只是挂在墻上、放在展廳裏的作品,自然中的每個生命都有創造美的力量。“把節奏放慢,會發現,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東西會和你的內心發生碰撞,會源源不斷地給人生活的靈感。”
朱贏椿說,他做書都要“慢慢來,自然熟,這樣味道才好”,他也希望讀者能靜下來,慢慢讀這本《蟲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