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7月,李鴻章訪問香港,與時任香港總督Henry Blake合影留念。資料照片。
文| 亞太日報特約記者 張寧
歷史上的香港總督,是香港權力最大的個人。某位港督曾自誇:“總督的地位僅次於上帝。”
香港人並非主動選擇英國人的統治,但在被迫接受的統治下,他們依然有權臧否當權者。標準十分簡單:是否能貫徹“民之所好者好之,民之所惡者惡之”。人民心中自有一桿秤,他們是最好的史學家。
攜堅船利炮而來
英國統治香港的開端,是中國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開端。早期的幾位港督,伴隨刺刀和槍炮的陰影。
鴉片戰爭後,第一任港督砵甸乍(Henry Pottinger)於1843年上任。他是軍人,曾在印度服役,在英國和阿富汗的戰爭中立過戰功。他強佔香港島,還曾參與攻打中國其他沿海城市。
他照搬英國制度,成立香港治安委員會,選定有名望和地位的名流,協助維持社會秩序,是為“太平紳士”(Justice of the Peace)。他實施保甲制度,實行半軍事化的宵禁制度,歧視華人。
砵甸乍的繼任者戴維斯(John Davis)稱得上是位中國通,能夠翻譯中國文學作品,卻因為課稅過度和實施人口登記制度而被後世香港媒體稱為“最不受歡迎的港督”。他1844年下令開工修建跑馬地,1848年建成。
第三任港督文鹹(Samuel Bonham)被英國上司稱為“擁有實事求是的常識”,似乎這便是足以擔任港督的條件。他曾面見洪秀全,聲稱在太平天國和清朝的戰爭中保持中立。
文咸的後任包令(John Bowring)參與挑起第二次鴉片戰爭。有西方記者指控他濫用職權。他還曾被市民告上法庭。
1890年,香港中環進行填海時的情景。圖中的堤岸,即如今的干諾道中。 資料照片。
第五任港督夏喬士·羅便臣(Hercules Robinson)興建港口,設立中文官校,開始起用港元。他的施政得到英國政府肯定。
1866年至1885年的19年間,在第六任至第九任四任香港總督治下,華人地位有所提升,民國要人伍廷芳成為香港首位華人議員、華人大律師和太平紳士。
其中的第六任港督麥當奴(Richard MacDonnell)開辦了東華醫院,實行免費醫療。他不按英國殖民地部的規矩出牌,《香港史》對他的評價是:“麥當奴屬於香港人欣賞的那類總督,堅忍不拔,坦白直率……認識到香港‘極為特殊’的處境,殖民地的老規矩在香港根本行不通。”
圖為1895年的皇后大道中。 資料照片。
第八任軒尼詩(John Hennessy)努力彌合香港華人和歐洲裔居民之間的隔閡,被當時輿論稱為“最無民族歧視的港督”。在他任內,香港開始安裝電話。
伴災患苦難叢生
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中葉的香港,並無今日的經濟地位和繁華景象,倒是多災多難,飽經內憂外患。
第十一任港督威廉·羅便臣(William Robinson)於1891年至1898年任職。香港在其任中遭遇鼠疫考驗,死者眾多。孫中山在此期間求學於港,後來開始聯絡愛國志士,密謀反清。羅便臣應清廷所請,將孫中山驅逐出境。
中日甲午戰爭前後,英國人開始籌劃強佔新界。自1894年起,羅便臣向英國殖民地部發出多封郵件,鼓吹奪取新界。他在信中寫道:“50年後,也許20年後,中國可能成為軍事強國,掌握技術開發其自然資源。到那時,假使香港邊界如同現狀(局促於香港島),中國艦隊停泊在九龍灣,周圍山頂和島嶼為中國所有,我們躲向哪裡?靠人家大發慈悲?”
他還指出:“目前,大好時機稍縱即逝。不管日本(甲午戰爭)戰績如何,不管中國屈辱甚深,中華帝國資源豐富,潛力巨大,不會安於現狀。日本對華戰爭將激起全面抗戰,20年後的中國將崛起。因此,想做(奪取新界)就立刻去做,時不我待。”
1898年,清政府將九龍半島租與英國。圖為中英官員在邊界樹碑。資料照片。
百多年後,掩卷深思,不得不教人慨歎老牌殖民者的“遠見”與“危機感”!
1898年6月,英國取得新界99年租借權,將英國管轄的香港地區擴大十倍。第十二任香港總督卜力(Henry Blake)當年11月履新。轉年,新界錦田吉慶圍村民反抗港英當局在當地設置警署,卜力派兵鎮壓,以大炮轟擊,造成眾多村民死傷。事後,英軍還將吉慶圍鐵門拆卸後運去倫敦,作為戰利品。
卜力的繼任者彌敦(Matthew Nathan)口碑較好,在他1904年至1907年的三年任期中,港英政府發展中區,興建廣九鐵路,經濟情況好轉,商業穩定上升。這三年甚至被稱為“彌敦之治”
第十五任港督梅含理(Francis May)在港生活38個年頭,是歷任港督中居港時間最長的一位,著有《廣州方言入門》等書。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日本在港勢力擴展。梅含理秉持英國政府當時的親日政策,在香港對中國居民採取高壓政策,規定凡集會遊行須得到華民政務司和警方許可,否則將被遞解出境。日本人則得到保護。
司徒拔任上經歷了“省港大罷工”和“香港海員大罷工”。 資料照片。
繼任梅督的司徒拔(Reginald Stubbs)1919年至1925年在任,經歷“省港大罷工”和“香港海員大罷工”。司徒拔站在資方立場,鎮壓罷工,導致“沙田慘案”發生,英國軍警開槍射擊罷工工人,死傷者眾。
第十七任港督金文泰(Cecil Clementi)收拾司徒拔留下的殘局,改善港府與民眾之間的關係,首次委任華人為行政局非官守議員。在此之前,占香港人口98%的華人,被拒之於行政局之外。1927年,他下令香港大學設立中文系,並撥款資助該系。他取消侵害新界居民利益的民田建屋補價增稅政策。1926年,他51歲生日時,新界鄉議局奉上《金文泰制軍五一賀壽序文》,並在報章刊載。
歷任港督中獲得民間團體祝壽者唯此一人,難怪金文泰1930年離港時悲傷地說:“對於我們(夫婦)二人,離開一直很愉快的香港十分痛苦……我寧願快樂留居於此,不想去其他任何地方。”
圖為日軍佔領香港後再皇后大道中舉行入城式。 資料照片。
1930年至1947年的香港,四任港督均在動盪和戰爭的陰影下和香港一道艱難度日。其中,第二十一任港督楊慕琦向日本舉起降旗,自己成為戰俘,先後被關押于台灣和瀋陽等地的集中營。這或許是他個人乃至香港歷史上最慘痛的一頁。
歎流水落花謝幕
1947年至1957年任職的第二十二任港督葛量洪(Alexander Grantham)和香港一起迎來輝煌。
香港經濟於1950年代開始起飛。政府採取自由貿易主義的不干預政策,內地勞動力、經營管理人才和資金的湧入,是重要因素。
輿論認為,葛量洪較為妥善地處理香港和中國政府、台灣當局以及美國的關係。他在1955年10月偕夫人訪京,受邀與周恩來總理共進午餐。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港督首次進京。
在葛氏和繼任者柏立基(Robert Black)、戴麟趾(David Crosbie Trench)任內,香港由轉口貿易港升級為出口導向的國際製造中心。
和葛量洪一樣,第二十五任港督麥理浩(Murray MacLehose)任期長達十載,對香港發展貢獻較大,被不少港人認為是較好的領導者。
第二十五任港督麥理浩(右)。 資料照片。
麥氏和繼任者尤德(Edward Youde)、衛奕信(David Wilson)一樣,出身外交官,與過去港督多數來自軍隊和殖民地部不同,外交系統官員更擅長處理國際關係。這似乎也標識着英國治港方針的調整。
1970年代,中英關係正常化後,麥理浩先後到訪北京、廣州、深圳。他面見鄧小平,提出“經濟合作,雙方受益”主張,亦代鄧小平傳話回香港叫投資者放心。
麥理浩任內,香港經濟增速繼續提升,工業生產從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過渡。在他治下,成立廉政公署,推出“十年建屋計劃”。
尤德於1982年至1986年擔任港督,伴隨中英談判進程,斡旋於兩國之間,見證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的簽訂。他是唯一在任內去世的港督。
接棒尤德的衛奕信,處於1987年至1992年的動盪期。他堅持中英聯合聲明,力圖確保香港穩定和繁榮,卻被英國首相府突然宣佈“退休”。外界解讀是:英國調整對港政策,由合作轉向對抗。
衛奕信的接任者、末代港督彭定康(Christopher Patten)或許是歷任港督中最“大牌”的一位,有着擔任保守黨主席和內閣大臣的履歷,自稱是撒切爾夫人的好友,又深得時任英國首相梅傑的信任。
他頗具“使命感”地頻頻現身媒體,訪貧撫弱,獲得“肥彭”的親民雅號。
然而,彭定康不時製造麻煩。他在新機場建設問題上討價還價,更在1992年,未經與中方磋商,單方面拋出政改方案,破壞中英聯合聲明和《基本法》。他的真實目的是,讓更多親英人士進入1997年後的立法會,保障英國在香港回歸後的影響力。
彭的舉動不僅引發中方反對,連其前任麥理浩和衛奕信也公開批評,說他正在損害香港利益。
1997年6月30日午夜至7月1日淩晨,中英兩國政府香港政權交接儀式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舉行。資料照片。
1997年6月30日,彭定康卸任香港總督前夕,於香港總督府接過香港總督旗。 資料照片。
1997年,彭定康在雨中離去,人們記住了電視鏡頭上他似乎眼角含淚的傷感。這一幕,或許倒是28任港督謝幕的合適演出。他們“使命”終結,香港回歸祖國,歷史翻開新的一頁。
一些媒體的喧囂,有時並不反映實情;少數的所謂“意見領袖”更代表不了主流民意。多數港人,對於英國統治,並無特殊好感。留戀也好,感歎也罷,英治香港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