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记疫|曹子琛:人类的集体记忆,“疫情防控,人民战争”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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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琛,1985年生,上海人,东方网摄影记者: “在我看来,疫情之下,一切都是‘新’的——你原本熟悉的,或许变了样;你早先陌生的,本就充满魅力,值得发掘。”曹子琛从2月12日开始专注于疫情的拍摄,虽然从时间上来讲,他觉得有些后知后觉。之后一连坚持了31天,因为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时长是“一个月整”。再后来,不定期地“打打游击”,迄今累计拍摄了43天。

(左)2020年3月11日,杨浦区四平路。(右)2月23日,威海路陕西北路口,一纸新春门贴散落地面。

(左)2月25日清晨的外滩,一位市民收回自己的风筝。(右)3月9日,一位市民在虹口滨江健身。

(左)3月31日傍晚,上海华山医院援鄂医疗队一行245人平安返沪。图为工作人员在隔离酒店外对医疗队成员的行李消毒。

(右)3月19日午夜时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2号航站楼国际到达出口处的入境旅客正在接受查验。

3月18日晚,一辆专门用于转运境外返浙旅客的大巴正准备驶离浦东机场2号停车场。

3月18日午夜时分,上海浦东国际机场2号航站楼内,一名工作人员正倚靠着座椅休息。

Q:疫情期间的拍摄地点一般选在哪里?

A:疫情期间的拍摄,一部分是东方网本身的采访任务,但占据更大比重的就是街拍。除却外滩、陆家嘴等那些个“很上海”的地标外,主要还是走街串巷。不搭地铁、不乘公交,基本全靠步行,走得多的时候一天能接近两万步。也从不把路线规划得特别周密,定个大概位置再延展开去。

我从自家卧室窗口拍过4张照片,小区花园里的秋千,差不多每隔两周拍摄一次。同一景别,花开花谢,人们也经历着佩戴口罩、摘掉口罩到重新戴上口罩的变化;文庙周边老城厢的很多弄堂、小马路,我以前连名字都没听过,但现在走过、拍过,亲眼所见居住在此的很多人家至今还在倒马桶。并非每次出门都有收获,偶尔也会遭遇竹篮打水的无奈。

Q:疫情下什么样的瞬间或者主题最打动你?

A:说起来有点“叛逆”的意味,因为就个人经历的疫情拍摄,迄今为止最打动我的,恰恰是照片无法很好“言说”的。4月4日国家公祭日,当上午10点整满大街的汽车喇叭、防空警报声响彻外滩及黄浦江上空,路人纷纷停下脚步,“万国建筑”半旗飘扬,时间仿佛凝固般的那一刻,端着相机、蹲在中山东一路路边的我热泪盈眶。但事后再回看自己拍摄的和网上的新闻照片时,那种心潮澎湃的震撼却荡然无存。这时候,视频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还有宝山区临时集中留验点的那次实地采访,自己也是从头到脚先做好二级防护。作为上海防境外输入型病例闭环工作的重要一环,站点内医护人员付出的辛劳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在和负责人、护士、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采样员面对面的交流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仅仅靠图片来表现,稍显苍白无力。所以这则原本计划中的图片故事,在经过前后累计10个小时的采访后,最终变成了一篇5300字的图文报道。因为我相信,图片背后的故事远比图片本身更加动人。虽然人们常说“一图胜千言”,但很多时候,情况并非如此。

3月5日,崇明区某村口,一名男子钻过用于封闭道路的围栏。

封闭的小区大门上贴满了说明,“上厕所请到欧阳路320号”。

2月23日,瑞金一路上某服装店。

(左)3月2日傍晚,尚文路某美发店。(右)3月2日,肇周路上相向而行的一对路人。

(左)2月23日,瑞金一路,一位居民收起晾晒在外的口罩。(右)3月17日,杨浦区大桥街道。一名老师傅正在为邻居理发。

3月17日,杨浦区大桥街道,一名男子正朝窗外张望。

Q:在两个多月的拍摄过程中,感受到城市和人们有什么样的转变么?

A:城市从静谧慢慢重回喧嚣,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街边店铺,有些恢复营业,有些则没机会了。道路交通似乎更加拥堵,因为据说很多原本坐地铁的上班族都改自驾了。疫情爆发后,公交车上的乘客少了很多,现在貌似依旧如此。至于人,我觉得转变可能主要源自思想和观念上。要求政府信息公开、透明的呼声更加高涨,对新闻媒体监督权的重视,对“吹哨人”的认知,对食用来路不明的野生动物安全性的重新考量(尽管目前尚不确定此次疫情是否真的和野生动物有关)等等。行动上自然也有变化,譬如政府部门的很多审批事项更多采用网上办理,企业内部普及电视、电话会议,清明期间更多家属选择“云祭扫”或者墓园的代客祭扫服务,餐饮行业推广公筷、公勺等,这些或许都会因此次疫情而逐步常态化。

我有朋友,他们7、8个人各自在家,开个视频直播群,每人拿个杯子斟满——“云喝酒”。

Q:随着疫情发展,这些形形色色的口罩之下隐藏着什么情绪呢?

A:我不认为佩戴口罩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而言是件多么难办到的事。冬天来了,穿上厚衣,保温保暖;疫情来了,戴上口罩,保健保命。大家既然肯戴,至少说明可以接受。

浙江南路上一家美发店,里头特地腾出空间,就为摆放一张乒乓桌。没有顾客,伙计们只能自己找点乐子打发打发时间。崇明的一位养殖大户,去年决定放弃养鸡业务。至年底,一千余只全部售罄,这是让他感到庆幸的事。

好友的父亲于去年底查出膀胱癌,原本要按照治疗方案一步步走,可是医院暂停了日常门诊和治疗,病人只能等待,那种焦虑与煎熬是可想而知的。有个哥们定居米兰多年,春节前返沪与家人团聚,现在还不知道何时能回去,但他也说留在国内安全。上海火车站南广场的出租车蓄车场,有位司机站上石墩子、伸长脖子朝队伍尽头张望。旅客锐减,生意难做。包括我在内的家中有娃的父母们,是否都盼着幼儿园、学校快快开学呢?

口罩之下,一百个人或许有着一百种情绪。但我相信,期待疫情尽快平息,口罩早日摘下,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左)4月4日,国家公祭日。哀悼昨天,重启明天——带着爱、思念和勇气。(右)4月1日,陆家嘴,一名穿越马路的行人。

(左)3月12日,恢复开放的上海中心观光厅。(右)4月9日,恢复营业的丽思卡尔顿FLAIR顶层餐厅酒吧。

(左)2月26日,恢复训练的上海芭蕾舞团。(右)2月29日,上海火车站南广场上的一名外籍旅客。

4月10日,上海山姆会员商店(高科西路店)内的消费者。

3月11日,上海同济大学。

Q:在这种历史时刻,您认为作为一名摄影师/摄影爱好者能够做到什么?

A:新冠肺炎疫情发展至今,已注定成为属于全人类的一次集体记忆。论波及人数和范围,甚至远超两次世界大战。作为这一宏大事件的亲历者与见证者,我觉得摄影师是有必要通过自己拍摄的照片,刷一刷存在感的。虽然张文宏教授招呼大家“摒牢”,但疫情之下,其实仍有很多工种是无法失位的。哪怕没有干摄影记者这个行当,仅仅作为一名普通的摄影爱好者,我想我还是会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成天“野”在外面拍照片。

我还没有自信到敢说,要为所处的时代留下点什么。因为在这个星球上,不计其数比我出色得多、也努力得多的摄影师正在干着同样一件事,少我一个又怎样。我所需要的,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与此同时,身为父亲的我另有一个朴素的愿望,就是将来有一天,能把这些照片拿出来,告诉儿子为何他三岁半那年,人生的第一个寒假放得比暑假还长,我们的家门外头究竟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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