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糊口难,直播演奏能让古典音乐家赚钱吗?

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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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弹幕、打赏,这些词好像和古典音乐关系非常遥远。受疫情影响,不少古典音乐家也选择进入直播平台。4月12日,竖笛演奏家梁益彰和他所在的IJ SPACE室内乐团

第一次接触了线上直播

。屏幕中,音乐家在演奏。弹幕不时飘过“声音真脆”“这个钢琴好酷啊”的评价,也有懂行的听众自发科普:“这不是钢琴,是羽管键琴。”还有不少听众发来了“音符”“玫瑰”“花火”和“人气卡”等打赏。

梁益彰告诉界面文化(ID: BooksAndFun),疫情让他们收入锐减,如果没有这次疫情,可能他们不会尝试线上直播。这次IJ SPACE和恰空古乐合作,在网易云音乐直播的线上音乐会“恰如穿越时空”共吸引了16000多人次点击观看——“也有看一眼就退出的”——并且收到162元人民币的打赏。

疫情期间,音乐家的收入受到了怎样的影响?疫情会不会成为一个转折点,在未来是否会有越来越多的古典音乐家选择直播呢?

“恰如穿越时空”线上音乐会直播现场

用直播的方式“获得支出和收入平衡是困难的”

疫情期间,由于所有的大型音乐演出都被叫停,从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到伦敦皇家歌剧院,再到卡内基音乐厅,很多演出机构都选择了线上直播音乐会或流媒体音乐会。小提琴家马克西姆·文格洛夫(Maxim Vengerov)日前也在圣彼得堡家中邀请好友、大提琴家Boris Andrianov和钢琴家Peter Laul共同开启了

家庭音乐会直播

。直播音乐会或流媒体音乐会似乎成为了一时的风尚。问题是,这是可以持续下去的吗?

一般来说,说到古典音乐,人们总是会想到音乐现场——人们正襟危坐,不能交头接耳,不能随便鼓掌,不能拍照录音,发出一点儿错误的响动就会遭到侧目。这种做法或许在今天很多人眼中看起来古板,但这样做可以更仔细地聆听音乐,理解音乐家对音乐的处理和诠释。梁益彰直言,在这些细节上,直播无法和现场感受媲美。他说,在直播之后,他看了自己的录影,发现很多大小声的变化、音色的转换都听不大出来。收音装置可能因为品牌的原因,会专门抓高音频或低音频,“和现场声音差别还是很大的。”

但是他也感觉到,直播和演出是截然不同的,现场演出的时候,可能演奏者不会说话,或者只是介绍一两句,而直播给了音乐家更多和观众互动的机会。“直播让音乐家和听众在乐曲中间有更多的互动。比如说有的观众好奇乐器的构造原理,我们就可以立刻打开给他们看,并且进行解说,这样的反馈是很及时的。”

以上这些不同之处也和听众群体有关。梁益彰觉得音乐会的观众是老观众,而直播接触到的是新的群体,“有些人可能对音乐感兴趣,但平时没有机会听,就可以通过线上直播来了解。”“直播没有距离感,可以触及不同层面的观众,人们不管在哪儿都能听。”他和IJ SPACE演出的是在古典音乐中也比较小众的古乐,他觉得,用直播的方式可以扩大小众乐器的听众群体。

在“今日音乐MusicToday”《

新冠疫情带给古典音乐哪些积极变化

》一文中,作者指出,直播让古典音乐不再精英化了。有些人会因为在音乐厅看演出感到无聊和厌倦,而习惯于在家观看最喜欢的肥皂剧和连续剧,这部分人可能会愿意在更舒适的氛围中聆听古典音乐,不必受音乐厅传统的约束。而在网上直播听音乐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穿什么,在乐章之间发出响声甚至拍手也不必尴尬。

但是关于观众能不能留下来,以及,更重要的,音乐家能不能赚到足够的钱,这需要打上一个问号。乐评人焦元溥在接受界面文化采访时说,像直播等“适应大众媒体的举措”,团队或个人并不能因此获利,顶多获得知名度,或者就是纯粹分享。如果演出者无法从直播中获得实际收益,就不可能持续。

“恰如穿越时空”音乐会本身是免费观看的,直播过程中,IJ SPACE共收到162元人民币的打赏收入。作为对照,平时线下一场音乐会的最低票价也有80元。对于这个结果,梁益彰说:“获得支出和收入平衡是困难的,如果疫情持续,还是很难坚持下去。”不过他也觉得,直播收益少可能是因为做得少,吸引的大多数是路人。他说,如果要认真做直播音乐会,那么可以好好规划一下,有规律地进行,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培养起固定的观众群,也能有更好的收益。

收入锐减甚至归零,“自由职业”的音乐人如何自救?

英国《舞台报》援引音乐家联盟的调查显示,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的影响,迄今为止,英国的音乐家估计已损失了1390万英镑的收入。《第一财经》一篇题为《

自由职业者全球“待业”,92%日本音乐人无法坚持到7月

》的文章指出,日本传统文化交流协会的调查显示,音乐从业者中有79.6%属于自由职业者,包括教师在内的全职音乐人仅占12.5%。因为收入锐减,仅有11.8%的音乐从业者能靠收入养家,高达92.5%的自由职业者认为自己无法坚持到7月。

疫情真的会让音乐家难以糊口吗?在北青艺评一篇名为《

那些疫情中的“伪预言”连乌鸦嘴都算不上:看著名乐评人如何各个击破

》的文章中,音乐评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副研究员王纪宴称,确实会有些音乐家由于收入锐减甚至毫无收入,使得日常生活受到影响甚至一时难以为继,比如一些新入职的人,没有积蓄,需要每个月的收入偿还房贷或车贷等。“但这样的情况,我们得承认,是在各个行业内普遍存在的。就我所认识的音乐领域里的朋友和家人来看,他们还都不缺吃喝,而且,由于这段时间外出就餐减少,他们在朋友圈晒出的餐桌佳肴还明显比平时丰盛。”据此,王纪宴并不认为古典音乐从业者会迅速陷入生计困局,即使有个别人也不构成普遍现象。他说,顶尖乐团更不会“差钱儿”,这些乐团的演奏家的收入通常还是比较丰厚的。

和王纪宴看到的顶尖乐团不差钱的情况相比,疫情对很多自由职业者和小乐团来说,可能会带来更加糟糕的后果。在中国新闻网的《

纽约华裔音乐家受疫情影响收入降低 多种办法自救

》中,美国亚文交响乐团总监房飞说,这次疫情对大部分不隶属乐团、纯靠演出为主要收入的音乐家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收入完全归零。房飞说,绝大部分以“自由职业”身份、靠各地演出赚钱的音乐人几乎没有失业救济金等任何保障,此次疫情令他们遭遇前所未有的严冬,“有的付不起房租,有的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篇文章指出,一些音乐家的自救方法是在网上办在线音乐会筹款;通过网络平台找付费课程的教学机会等。

对于IJ SPACE这个三人乐团来说,“损失很大,”梁益彰总结说,他们在国内外9月之前的演出都被取消了。荷兰的一场音乐会在取消后还给了演出费,但这种做法非常少见。现在,梁益彰主要依靠在一所学校指导竖笛社团获得收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学校不要有人感染病毒。”他还发现自己在欧洲的一些同学,由于所有的线下活动都无法举行,都在进行1对1线上授课,通过教学维持生计。不过,也有一些学生不喜欢线上授课的方式,认为很多东西没法通过网络讲到位。

除了音乐家在想尽办法自救,政府和企业也向音乐家伸出了援手。台湾地区的文化部门日前出台《艺文纾困振兴办法》,投入15亿新台币,想要“减少疫情冲击、协助艺文产业复苏,陪伴艺文产业及艺文工作者度过难关”。梁益彰解释说,这个补贴是有一定额度的,个人不超过6万新台币,企业不超过250万新台币。他已经申请了这项补助,但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复。公众号“音乐先声”《

复工按下暂停键,演出报批遥遥无期,线下音乐路在何方?

》一文指出,中国香港艺术发展局推出了预算总金额为港币5500万元的”艺文界支持计划”;中国工商银行也为文化和旅游行业提供了1000亿元新增授信额度;海外很多音乐行业相关协会、音乐企业等也纷纷发布了救助措施……

在古典音乐行业陷入疫情难题的同时,也有人从中看到了积极的一面。羽管键琴演奏家须藤真地子告诉界面文化,虽然疫情对音乐家生活有很多负面影响,但她也在试图从中寻找一些好处。“如果没有疫情,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经历。”她说,如果没有疫情,可能音乐家不会尝试直播等方式。同时,对音乐家来说,演出也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自己演奏练习、阅读,对音乐家的生活也是极其重要的。“在家时间更多,意味着可以更好地练习、读书,也有更多的时间和家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