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電影《郊遊》與亞洲愁苦主義

text

蔡明亮電影《郊遊》劇照

紐約時報中文網29日發表題為《蔡明亮新片<郊遊>與亞洲愁苦主義》的文章,評論《郊遊》(Stray Dogs)是蔡明亮對亞洲愁苦主義憂鬱而嚴肅的嘗試。文章內容摘編如下:

片中一個長達11分鐘的場景是一個無家可歸的男人狼吞虎嚥地吞吃著一個畫有人臉的高麗菜,把影片推向無法回頭的境地。這個沒有名字的角色由經常在蔡明亮片中出任主角的李康生飾演,他住在臺北郊區,在車水馬龍路口高舉廣告招牌維生,風雨無阻,賺著只能維持最低生活水準的工資,他和自己的兩個孩子住在一處骯髒、廢棄的公寓。上床後,他發現枕邊有一顆高麗菜,他的小女兒在上面畫了一個娃娃的面孔。

在一陣絕望與自我厭惡的侵襲之下,他用枕頭悶死了高麗菜,吃了一口又吐出來,瘋狂地割掉它的臉,狼吞虎嚥地吃掉了剩下的部分,最後爆發出哭泣。屋外的傾盆大雨進一步渲染了籠罩全片的痛苦氣氛。

這一幕令人想起《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中餓著肚子的郝思嘉(Scarlett O’Hara)從土裡刨出一顆蘿蔔,咬了一口又吐出來,發誓自己再也不會挨餓。費雯麗(Vivien Leigh)用的時間比李康生吃高麗菜的時間少得多,但傳達出同樣的絕望之感。最後郝思嘉沒有變成一個絕望的懦夫,而是從深淵中爬了出來。但是李康生的角色就沒有這樣的魄力了,看到他眼淚汪汪的自憐,很難不讓人感到一陣輕蔑。

李康生用枕頭悶死了高麗菜,吃了一口又吐出來,瘋狂地割掉它的臉,狼吞虎嚥地吃掉了剩下的部分,最後爆發出哭泣。

儘管如此,蔡明亮也有他的狂熱擁躉,有些人已經宣告《郊遊》是一部傑作。蔡明亮是一位馬來西亞出生的臺灣導演,《郊遊》是他的第十部電影長片,在威尼斯電影節上贏得了評委會大獎,也在紐約電影節上放映。

日本名畫家奈良美智看片後說:“影片反映現代社會與個人間的關係,也像大人與小孩間的關係。情感像是被放逐一般毫無重力地,一邊任由美麗的畫面搖晃,一邊在最後一幕瞭解到不屬於任何地方的孤獨。

在拍攝筆記中,蔡明亮承認自己已經“厭倦了電影。《郊遊》有著冰川般的步調和不連貫的敘事,更像一件藝術裝置,而不是一部電影。

在片中,如前所述,李康生飾演的角色漸漸喪失了一切希望,他帶著孩子和一個女性伴侶(由三位女演員飾演)在臺北泥濘的邊緣地帶漫遊。片中沒有多少臺詞。在最長的一段獨白中,李康生雙眼含淚,念著一首南宋詞,極好地概括了這部影片的宿命感: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蔡明亮電影《郊遊》劇照

直到吃高麗菜那瘋狂的一幕之前,《郊遊》靠精緻的攝影把現代工業都市展現為一片冷峻的荒原,維持著一種催眠般的力量。在一個超市里,一個善良的店員讓孩子們飽餐食品樣品,這個時候觀眾可以看到二重和三重映射。每個家庭成員步履緩慢地從銀幕一段踱到另一端,攝影機從遠處追隨他們。許多鏡頭都是遠方地平線上的人物的靜態畫面,但有一個鏡頭反映了家庭成員之間的親密,他們洗澡、刷牙、小便——有時在公廁,有時是在室外。

從吃高麗菜的那一幕開始,影片的勢頭慢慢放緩,最後以一個12分鐘的鏡頭結束。在這個鏡頭裡,李康生和他那個憂心忡忡的伴侶望著天空,一滴眼淚從她沒有表情的臉上流下來。兩人先後離去。這一幕是對影片《奇遇》(L’Avventura)中最後一幕的戲仿,在《奇遇》片尾,一對痛苦的戀人發現自己陷入了現代式戀情的地獄。

啊,為這一切悲傷而哭泣吧,或者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