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周围充满了操纵性质的交流。新冠病毒相关的错误和虚假信息、官员的“廉价”和“深度”伪装,以及针对性投放的广告和情感剥削的社交媒体算法,让人慢慢觉得,所有的交流都是一种操纵。
好吧,事实证明,这是进化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和约翰·克雷布斯(John Krebs)一篇颇具影响力的论文的论点。这句话背后的冷嘲热讽会让很多人感到不舒服。当我们考虑交流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倾向于考虑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而不是我们如何影响他人。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待我们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很直接,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这并不取决于我们人类做某件事情的原因,它着眼于我们的所作所为如何影响地球上生命的两种核心货币:生存和繁衍。
人类面临的主要选择压力之一是如何比对方更聪明,也就是所谓的“马基雅维利智慧假说”。尼科洛·马基雅维利可能是最著名的政治思想家,他赞同使用任何可用的策略——包括合作、腐败和欺骗——来获得地位和维持政治控制。根据该假说,摸清别人的思想是头脑能做的最复杂的事情之一。看看地球上大多数最聪明的动物,比如猴子、大象、鹦鹉和鬣狗,你会发现它们都生活在复杂而非简单的社会系统中。可是在鹿群中就没有不断变化的联盟,没有外来者来来往往的群体,也没有支配性的等级制度。
对于生活在复杂社会系统中的大多数动物(包括人类)来说,吃水果和肉类等热量密集的食物,既能使竞争的赌注大大提高,也使我们能够负担得起我们所需要的——当然现在仍然需要的——用于社会谋略的大脑所需的热量。在人类的小社会里,几千年来,联盟和地位等级不断变化,有些人好合作,有些人被大多数人排挤。现在,我们的每一种身份都有不同的地位等级,比如与阶级或职业有关,而叠加在我们的个人关系之上的,还有社交信息。因为社交信息在我们的深层历史中是最重要的潜在信息,所以我们如今无法将自己从中抽离出来,也无法降低它的显著性,无论是在线上还是线下。
当我们的思想开始琢磨其他人的思想的时候,很多认知能力就会积累起来,可以用来做其他事情。例如过去几十年进化中的一个突破性的见解——“扩展表型”——进化不仅仅作用于个体特征,也作用于它与环境互动的方式——包括其他人的思想。进化选择的不仅是海狸的牙齿、尾巴和爪子,还包括其牙床的挡水能力;进化选择的不仅仅是蜜蜂的翅膀和身体,还包括其蜂巢的结构。
当我们研究寄生虫时,扩展表型尤其明显。虫草菌本身非常简单,但它可以控制蚂蚁的大脑,让蚂蚁成为爬上高空传播孢子的工具。狂犬病病毒只是一个简单的DNA组,但它复杂的心理扩展表型却能导致宿主咬人和怕水,这两点有助于更有效地传播狂犬病。
虫草菌本身非常简单,但它可以控制蚂蚁的大脑,让蚂蚁成为爬上高空传播孢子的工具。图片来源:Daniel Winkler
扩展表型不仅延伸到环境中,延伸到其他物种的头脑中,更重要的是延伸到同一物种成员的头脑中。当一只怀孕的雌鼠闻到陌生的雄鼠气味时,它的身体会终止妊娠,并能较快地与新的雄鼠受孕。这就是所谓的“布鲁斯效应”。这可以被看成是母鼠的一种适应能力,当有新雄鼠的气味出现时,母鼠就会减少损失。但重要的是,道金斯认为,也可以把它看作是雄鼠的一种适应,是雄鼠的表型在操纵雌鼠的繁殖时机——可以把雄性老鼠的信息素仅仅看成是交流性的,甚至深究一下,把它们看成是具有操纵性的。
布鲁斯效应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它对公鼠和母鼠都有最大的好处。如果你想让别人的行为为你的最大利益服务——如果你想把你的表型扩展到别人身上,这往往比仅仅让他们嗅闻你要复杂得多。
当风险很大、繁衍和生存也是其他人的思想时,竞争和操纵就成为中心。这种心智竞争就像是一种军备竞赛,让每一方都积累了损害对方的潜力。自然界中存在着许多不同的军备竞赛。一些最创新、最美丽、最可怕的动植物特征也是由自然界的军备竞赛形成的。树木为了接触到阳光而变得更高,直到它们无法再向天空伸展。瞪羚和猎豹试图比对方跑得更快。对于人类而言,思想试图超越他人,直到我们的思考变得尽可能快。
等一下,你可能会对自己说——你们这些进化论者真是愤世嫉俗——我们不也是聪明到可以合作吗?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但研究表明,智慧一直比合作更重要,尤其是对于竞争的心智理论来说。例如,进化模型显示,竞争比合作更能促进思考其他想法的能力。而研究表明,大脑中与思考其他想法相关的区域被竞争激活的程度比合作更高。
但即使你客观地考虑,如果有人想和你合作,你们是为了互惠互利,你们的智慧是相加的。如果你在合作,和你合作的人就很容易让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最具合作性的生物,如蚂蚁、蜜蜂、白蚁,或者美丽的裸鼹鼠,并不以其聪明著称。在所有这些情况下,每个个体都不必决定自己是合作还是叛逃,它们只需在更大的整体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人类的智慧是非常有用的,但它并不能保障你不会有错误的信念,因为那不是智慧的作用。智慧与说出更令人信服的废话和成为一个更好的说谎者息息相关,但却与更好地识别自己的偏见完全无关。不幸的是,智慧对于你理性评估自己的信念,或者破坏所谓的“我方偏见”的能力影响很小。
聪明的阴暗面是,每当我们做善事或开展合作时,我们就会从自己的操纵性过去里吸取经验。聪明更黑暗的一面是,竞争不仅选择了一种操纵的能力,也选择了一种不可预知的适应能力。而不可预知的最好方法之一就是不去了解自己。所以,我们要感谢进化论保护我们不受完全的自知之明的干扰。因此,我们大多数人的思想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可能不喜欢我们看到的东西。
本文作者Diana Fleischman系朴茨茅斯大学的进化心理学家,目前正在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休假、写作。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