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界』栏目是界面文化每周一推送的固定栏目,我们会选择上一周被热议的1至2个文化/思想话题,为大家展现聚焦于此的种种争论与观点冲突。本周的『思想界』,我们关注《赛博朋克2077》和杭州女子被造谣出轨事件。
《赛博朋克2077》走红:什么是赛博朋克?
上周,知名游戏《巫师》系列开发商CD Projekt RED开发制作的角色扮演游戏《赛博朋克2077》爆火。在动漫领域,刚刚完结的《全员恶玉》也以赛博朋克风格吸引了大量观众。《赛博朋克2077》游戏一开始,我们就发现主角V是一个脱离了自己的部族的流浪者,准备进行一桩走私生意,并前往夜之城讨生活。在黑暗腐败、科技高度发达的夜之城,他成为了一名游走在城市中的赏金杀手。《全员恶玉》的设定也带着这样的反叛意味和悲凉色彩,故事主角的“反派们”全部都是S级通缉犯,他们在AI控制下的人类社会中生存、觉醒并反抗。赛博朋克关注的就是“高等科技与低端生活”(high tech, low life)结合的社会形态下,科技高度发展的人类文明和渺小个体生活之间的剧烈反差。
《赛博朋克2077》海报
赛博朋克(Cyberpunk)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词来源于“cybernetics”(控制论)和“punk”(朋克),具有浓厚的现实关怀意味。“新京报·书评周刊”作者李永博看到,赛博朋克风格的来源可以追溯到朋克文化与美国科幻新浪潮的结合。和黄金年代的科幻文学作品不同,科幻新浪潮关注的不是科技带来的美好生活,而是科技发展方向与成果未知性的恐惧——人们担忧科技进步会带来社会僵化、贫富差距悬殊和人性的压抑。
《全员恶玉》海报 图片来源:豆瓣
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在1984年完成的《神经漫游者》开启了赛博朋克这个文学类型,该书也被称作“赛博朋克圣经”,书中首次使用了“网络空间”(cyberspace)这个词。《神经漫游者》的设定是,在未来世界里,跨国企业和犯罪集团犹如社会巨兽,主宰着社会,肆无忌惮地进行信息大战,竞相控制全球电脑信息系统的中心。对赛博朋克产生重要影响的另一部作品是美国作家菲里普·迪克于1968年出版的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1982年,这部作品被改编成了电影《银翼杀手》。“极客电影”作者树羊看到,该电影为后来的赛博朋克作品提供了许多经典的视觉符号,包括在《赛博朋克2077》继续被使用的摩登又衰败的迷乱城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霓虹灯闪烁的广告牌、淅淅沥沥的小雨、东方元素、灰暗色调……此后的动画《攻壳机动队》对机械化的有机体——赛博格的表现,也给后来的电影提供了借鉴。随后产生的《黑客帝国》三部曲,也是中国观众耳熟能详的电影作品。
除了这些帮助人们在文学、影视、游戏中识别赛博朋克风格的元素,更重要的是,它关注的是什么话题?《赛博朋克电影三大母题研究》作者林潍克提出,赛博朋克电影有三大母题,其中之一就是赛博空间——这也是《神经漫游者》提出的概念——它指的是由信息化网络搭建出来的计算机虚拟世界是由无数计算机介入的,它可以分裂成无数个平行世界。第二个母题是人工智能,追问人机博弈的前提下人类文明会往何处去。第三个母题为敌托邦,一般指向的是“一套理论上无懈可击的完美巨型系统,这种系统可以是指实际掌握社会运作的财团、政府或者是电脑控制终端,这些巨型系统以更好地帮助人类生活的名义进行运作,从而承担了替个体安排生活的权力”。
由此看来,或许不用等到2077,我们已经生活在赛博朋克当中。脸书数据门、斯诺登事件提醒着我们跨国企业集团和政府正如何控制着所有人的信息。每天和手机与电脑寸步不离并被它们塑造的我们何尝不是某种程度上的赛博格。人工智能也在不断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当中。《高科技,低生活——欢迎来到赛博朋克的时代》一文作者沈虹看到,AI的劳工系统呈现金字塔型,金字塔的最上层是少数高科技高工资的码工;第二层是工资较低的合同工;第三层是平台劳工,例如内容审核员,他们承担着AI系统里重复性最高、工资最低的工作。不仅如此,还有最后一层,那就是普通用户,他们免费为AI系统贡献着自己的时间、数据和(不自知)的劳动。因此,这个金字塔实际上建立在对劳工的剥削之上,很多合同工、平台劳工被看似光鲜的“自由工作、在家工作、高科技”吸引,但实际上终将滑入低收入陷阱。这不正意味着,我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过上了“高科技,低生活”赛博朋克生活了吗?
杭州女子被造谣出轨:为何女性总在谣言中成为“荡妇”?
近期,杭州女子吴莉(化名)被造谣出轨,并因此“社会性死亡”。起因是她在小区快递站待了9秒钟,被郎某录下发在一个人数近300的群中。接着,郎某和另一个朋友一起捏造的“富婆趁着取快递的机会,与快递员偷情”故事被好事者复制到一个个微信群里。由于吴莉的脸和小区地址出现在了故事中,她的信息很快被扒了出来。吴莉因此被单位辞退,并被症断出抑郁状态。对此,郎某的父亲声称“就是小朋友开玩笑”,吴莉表示,郎某(27岁)不再是小朋友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27岁还是小朋友?郎某本人的发言更令人怀疑他正是一个“巨婴”,他称,“没办法,事情发生了得去面对,没什么好急的”,还称,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朋友还是朋友,在群里开开玩笑,聊聊天”。郎某展现了什么样的“巨婴”行为?为何他造谣至此,周围人也依然能够包容他?武志红在《巨婴国》中指出这样的“巨婴”有如下几点主要的心理特征:一是共生,也就是大家庭、集体主义、没有界限、以己度人等;二是全能自恋,也就是世界就应该按照我的想法运转;三是偏执分裂,也就是他们会把“坏”从自己的身上切割出去,投射到外部世界中。
吴莉向余杭法院提交刑事自诉状及证据材料,要求以诽谤罪追究造谣者刑事责任。
我们或许可以把武志红提到的共生心理和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中指出的男性之间的主体性的纽带联系到一起。男人之间的纽带,是相互认可的性的主体者之间的纽带,男人通过一致将女人作为性客体,使得性主体之间的相互认可和团结能够成立。“像个男人”意味着把女人置于自己支配之下。厌女症就是绝不把女人视为和自己同等的性的主体,而是把女人客体化、他者化,更直接地说,就是歧视、蔑视。因此,虽然很多人支持吴莉维权,但也有个别人称其“想红想疯了”,并劝她“差不多得了”。这些说法正和轻易原谅郎某的周围人一样,骨子里患上了厌女症。
吴莉称,造谣的成本极低,这不只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个案,更是一个社会现象。在“北青深一度”发布的《深陷“出轨快递小哥”谣言,她决定站出来要一个答案》一文中,吴莉说,自她在微博上公开这件事,有不少和她遇到类似中伤的女性向她坦陈了自己的经历。“基本上就两种类型,一种是说你出轨,另一种说你是性工作者。”
或许我们可以用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中提到的说法,由于男人们希望成为“像样的男人”,希望正式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所以,那些不服从男人的控制、在性方面过剩的女人,也就是“行使性的自我决定权”的女人就会被指为放荡、轻浮。吴莉这样的女性被中伤,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造谣的男性意识到自己不能控制和拥有她们。另一方面,男性也非常善于给自己寻找借口,例如上野千鹤子看到,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里,12岁的女孩被描写成了诱惑男人的坏女孩,这种描写就给男人创造了借口,说是“那个孩子在诱惑我,我无法抵挡”。就像吴莉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却被好事者构陷出“偷情”的情节,这时候,“魅惑”明明是男人们自己感受和制造出来的,但是事后却在构建来自对方的“诱惑”。
除了陌生人之间的造谣以外,在熟人之间,被造谣的女性也会被传播与行为轻浮有关的谣言。公众号“没药花园”作者何袜皮曾经在接受界面文化采访时说,在男女关系中,女方伤害男方,一般是毁掉男方的事业或者性能力,比如剪掉他的生殖器官。男方给女方毁容比较多,还会通过传播裸照或者造谣等方式毁坏女方的声誉。这其实透露了男女双方各自认为什么对对方择偶最有利——也就是说,女性认为男性是靠事业和性能力来吸引人,男性认为女性靠生育能力或者相貌吸引人,他们采用这些手段,毁掉对方吸引异性的能力。
法学家王利明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在互联网、高科技时代,法律遇到的最严峻挑战就是隐私、个人信息的保护问题,个人信息泄露已经成为一种“公害”。央视新闻对此评论称,“社会性死亡”的单,不应该由受害者来买单,否则就是对造谣者的纵容。文章称,即将于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相比之前的民法规范,其中最大的立法突破之一便是人格权独立成编,其明确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侮辱、诽谤等方式侵害他人的名誉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需要获取他人个人信息的,应当依法取得并确保信息安全,不得非法收集、使用、加工、传输他人个人信息”。
参考资料:
今天,是什么让我们为“赛博朋克”而疯狂?
https://mp.weixin.qq.com/s/K1zKVAtCqwv6gNh9ZlZVag
AI社会学|高科技,低生活——欢迎来到赛博朋克的时代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9557753
你们口中的“赛博朋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赛博朋克电影三大母题研究》林潍克
https://cdmd.cnki.com.cn/Article/CDMD-10270-1012454185.htm
被造谣出轨、被质疑想红:她有一张不妥协的脸
https://mp.weixin.qq.com/s/ARwLVVximE36SVVmXbLKeQ
深陷“出轨快递小哥”谣言,她决定站出来要一个答案|深度人物
https://mp.weixin.qq.com/s/xJ88huWud8czvJ23xyixIw
果然视频|杭州女子被造谣出轨视频拍摄者:成为朋友口中的郎某
https://v.qq.com/x/page/d321265d112.html
王利明:人格权独立成编是民法典最大亮点,弥补传统民法不足
http://m.thepaper.cn/wap/v3/jsp/newsDetail_forward_7448320
【专访】“没药花园”何袜皮:男女都可能存在毁掉对方的念头,但男性谋杀女性更多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5149067.html
评论:“社会性死亡”的单 不该由受害者来买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5764973097384857&wfr=spider&for=pc
《巨婴国》武志红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6
《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日] 上野千鹤子 著 王兰 译上海三联书店20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