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府观察 | 从耶路撒冷看“生活铁律”

亚太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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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太日报评论员 萧萧

“它什么都不是,却也是一切。”看过史诗巨片《天国王朝》的朋友,想必都记得伊斯兰英雄萨拉丁与基督教十字军国王鲍德温四世的一句对话,而他们矛盾的中心的就是三大宗教共尊的圣城耶路撒冷。

经过几百年的变迁,耶路撒冷之争依然活跃在国际冲突之中, 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确定要在今年5月完成美驻以使馆搬迁到耶路撒冷的工作 ,按照美国犹太院外集团的说法,这是送给以色列建国七十周年的“特殊礼物”。

特朗普辩护说,他的决定是“对现实的承认”,即以色列对这座被多个宗教和民族公认的“圣城”的实际控制与占有。但真正的现实是,耶路撒冷是要分享的,其东部老城本该是巴勒斯坦国的首都,但在1967年“六日战争”后被以色列占领,并拒绝做出领土让步。

特朗普签署了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的公告

实际上,在中东各派势力中,都奉行“赢家通吃”的零和思维,谁接受分享,谁就意味着接受对话,谁接受对话,谁就接受争论,而接受争论,就意味着战争的开始。这个逻辑很怪异,但很现实。

美国《外交》杂志主笔达纳·库尔德不久前刚去过耶路撒冷,他注意到, 特朗普事实上愿意允许以色列完全吞并耶路撒冷的想法,已然令以色列右翼得陇望蜀 ,以色列议会正考虑利用有利的大气候通过法案,把1967年侵占的约旦河西岸土地变成“合法占领的新边疆”。

与此同时,巴勒斯坦领导层威胁要撤回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对以色列的承认,并且解散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有理由认为,如果美国原先支持的“巴以两国分别独立解决方案”(包括东耶路撒冷作为巴勒斯坦首都)崩溃,以及作为安全阀的巴民族权力机构解体,巴勒斯坦人可能诉诸各种抵抗方法,以便在日益窒息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耶路撒冷

其实,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美国在24年前推动以色列允许巴民族权力机构在约旦河西岸诞生并成为这个尚未获得主权的“准国家”,就是希望稀释巴勒斯坦人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反以反美动员和协调能力。

正如前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阿什肯纳齐所言,自从民族权力机构成立以来,激进反以反美组织和人士受到压制(至少是监视),而且站在权力机构对立面的民间社会组织也逐步被挖空(加沙的哈马斯、杰哈德等组织除外)。难怪已故以色列总理拉宾曾精辟地形容,某种程度上,以色列把对巴勒斯坦人的治安工作,外包给日益军事化的民族权力机构,这样一来,以色列可以避免作为占领国而被批评人士追究其责任。

但这种“精妙政治设计”在很大程度源自美国在东耶路撒冷等被占领土问题上的“模糊性”。美国西北大学教授温迪·珀尔曼指出,以色列在美国的姑息甚至怂恿下,在侵犯巴勒斯坦人利益方面越来越肆无忌惮,除开耶路撒冷,以军长期封锁加沙,控制约旦河西岸水源并加速建设犹太定居点,这客观上给巴民族权力机构造成巨大的“合法性危机”, 而遭到双重压制的巴勒斯坦人变得日益觉得绝望,无形中开始追求极端政治,例如越来越多地实施“独狼”袭击

2017年1月8日耶路撒冷发生卡车恐怖袭击 4名以色列士兵死亡

美国《纽约时报》记者彼得·贝克注意到,特朗普在耶路撒冷乃至巴勒斯坦建国立场上后退,与他的女婿、高级顾问库什纳有很大关系,他们希望寻求一种被称为“由外而内”的战略, 即征募中东地区在反对共同敌人——伊朗方面——有共同利益的逊尼派阿拉伯国家,同时拿巴勒斯坦人的利益做交易

“实力至关重要,”在多位美国总统任内担任过中东问题谈判代表的丹尼斯·罗斯说,“如果谈判代表没有实力,该地区的人是能察觉到的,我认为拥有实力很重要,而巴勒斯坦人恰恰欠缺这个。”其实,我们关注耶路撒冷之争,恐怕不能抱着“趴在桥头观水流”的看客心态。当我们同情和支持失去东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回归家园之际,在悲情之外,是否该有更多的思考。

事实上,在历次中东战争中,只有最接近于团结的阿拉伯世界,才能从强敌手里夺回被占领土 ,亦如至今被以色列上下牢牢铭记的1973年“赎罪日战争”,那一次,最强硬坚持独占耶路撒冷的以色列右翼分子也惊呼,我们无法与同仇敌忾的阿拉伯世界持久作战。可惜的是,阿拉伯人的团结,在多数时候都是稀有资源,更多时候却是相互指责,勾心斗角,难怪与阿拉伯人斗了几十年的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给自己的继任者的忠告恰恰也是:“保卫以色列的终极武器,不是原子弹,而是四分五裂的阿拉伯世界。”

阿拉伯首脑会议

看到这些,不禁让人想到近百年前的中国。作为一战战胜国,中国代表团在巴黎和会上提出收回被战败的德国强租多年的山东胶州湾(青岛),却遭到已将其攫为己有的日本的反对,外交官顾维钧在和会上激愤地说:“中国的孔子有如西方的耶稣,中国不能失去(诞生了孔子的)山东,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可是,日本等列强正是欺负当时的中国缺乏团结,中华大地“碎片化”、中华民族散乱得无力量,日本不仅拒绝归还,还变本加厉地侵略中国。

直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多数中国人只有血缘亲缘认同和乡土认同,缺乏民族意识和国家观念。 但抗战爆发后,所有的中国人都逐渐亲身感受到被日寇铁蹄践踏的痛楚,命运共同体的意识油然而生,开始团结一心、共御外侮、同赴国难 。中国也由此走出了构建现代民族国家的艰难第一步,民族觉醒是最为深刻、最为广泛的觉醒,是国家观念、民族意识、爱国精神的焕发,也换来包括山东在内的中华大地“金瓯无缺”。

在英语里,历史(History)是由两个词组成的:他的(his)、故事(story)。但碧血历史,从来都不是用来怀旧的“他人故事”。歌德在《浮士德》里写道:“在这个世界上,不做铁锤,便为铁砧。”当我们遥望“千年圣城”耶路撒冷的不息纷争,不妨扪心自省,汲取里面一些有益的“生活铁律”吧。


作者简介:萧萧,亚太智库研究员,长期从事新闻报道工作,迄今已在《人民日报》《环球时报》《国际先驱导报》《世界新闻报》《新民晚报》《青年参考》《南方周末》《凤凰周刊》《兵器知识》《兵器》《现代兵器》《兵工科技》《舰载武器》《坦克装甲车辆》等主流媒体发表作品超过5000篇,并在电视、广播、网络等媒体平台有所参与。

华府观察专栏作者均为国际问题专家及资深新闻从业人员,长期从事国际研究和报道,他们秉承亚太日报原创、独家、深度、开放、联动的理念,以独特的视角评述当今国际大事。

(来源:亚太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