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贺之杲 千里岩
“这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夜晚”,这句话出自曼彻斯特市议会主席理查德·利斯之口。
当地时间5月22日夜间,发生在英国曼彻斯特音乐会的爆炸事件,目前已造成22人死亡,59人受伤,死者中包括儿童。不少人仍在失踪中,社交媒体上的寻人帖子还在持续增加。爆炸发生时,美国歌手爱莉安娜·格兰德的演出刚刚结束,观众正在离场。她的粉丝中,大多数是十几岁的少女。
大曼彻斯特警察局局长伊恩·霍普金斯证实,恐怖袭击为自杀式炸弹袭击,袭击者当场死亡;就在北京时间今天下午,该市一购物中心再度发生爆炸;随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宣称对此前的体育场爆炸事件负责。
曾经的“安全港”英国,再次被恐怖主义的阴云笼罩。
频发
“到处都是死伤者。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家已经开始离场,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所有人都开始尖叫。人们惊恐万分。你出不去,因为到处是拥挤的人群。”
“这是一次巨大的爆炸——胸腔里都能感觉到震动。现场非常混乱。人们慌不择路、尖叫着,只想逃出去。”
幸存者的描述,让人想起2015年的巴黎事件。那一次丧生的130人中,有许多是在音乐厅中被恐怖分子屠杀。而上一次英国遭受如此规模的袭击,还要追溯到2005年的伦敦地铁巴士爆炸案,当时死亡52人。
作为岛国,地理上的独立优势和非申根国家的签证政策,让英国能够在很多年间远离恐袭。但从3月到现在,两个月时间,英国已经发生两起暴恐案件。这让英国的“安全港”自豪感摇摇欲坠。
从2005到2017,安全局势的最大扭转,在于ISIS的崛起。即便是戒备森严、不太容易实现大规模袭击,但单打独斗式的“独狼式”恐袭,却成了ISIS的新宠。
实际上,2014年,英国内政部就把本国面临的国际恐怖袭击威胁级别提高到了“严峻”,是英国五个威胁等级中仅次于“危急”的第二级,这意味着据信有很大可能会遭遇袭击(编者注:5月23日晚间,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已宣布将英国国内的恐怖主义威胁等级上调至最高级别“危急”)。
更耐人寻味的是两次暴恐选择的时机——3月底的那次,是英国脱欧前夕;这一次,则赶在英国6月大选之前。恐怖分子制造恐怖的政治意味和“嗅觉”,也变得越来越“职业”了。当然,他们从来就是有政治诉求的。
影响
虽然事件仍未落幕,调查仍在持续,但造成的影响已经显而易见。
就目前来看,恐袭一定会给英国的选民带来分化与极端化,可能有利于支持脱欧的政党。毕竟当初英国脱欧,一个诉求就是减少难民涌入,避免恐怖分子夹杂在难民中进入英国。
坚持脱欧主张的人认为,欧盟的难民政策和“人口自由流动”,使得英国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全,幸亏当时英国坚持针对欧洲大陆来往人口进行边检,才让恐怖分子没法轻易进出,暂时保证了自己安全。这次事件之后,“脱离欧盟更安全”的观点可能会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但就目前看,“孤立”政策对防范恐袭并没有十足的疗效,反倒可能激发英国国内的社会矛盾。
在当下态势下,选民一方是支持重回欧洲,一方是支持孤立主义与民粹主义。可以说,此次事件之后,右翼政党将会受到欢迎,民粹主义的情绪反而助长伊斯兰情绪在英国的蔓延,这将会陷入报复与反报复的恶性循环中。
这是因为,恐怖袭击不是孤立事件,它涉及外交政策,也涉及国内治理。
治理
国内的治理,恐怕是未来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各国,都需要面临的棘手难题。
从英国看,尽管其在难民接受额度上没有强制性的约束,但过度的孤立,会激发生活在英国的外籍民众的反抗情绪。新移民如何融入英国社会,是摆在英国政府面前的重要问题。当一个人融入到群体中,如果经济能力差或者没有相应的经济利益,又没有相应的被重视感,那么他们很容易会反对这个社会。如果对比法国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外来人口增长和宗教变化,以及近年来遭受恐袭的频率,就可以看到此间的相关联性。
所以,英国既需要从经济上提升民众的获得感,又要从社会文化上削减民众的被剥夺感与排斥感,从而确保英国本岛的安全。再往深了说,则是英国包括欧洲在内,如何治理日益多元的现代社会。因为若没有多元一体思想作为指导,而让多元占主导,社会就容易乱。
外交政策的关联度则更显著。英国目前倡导的是“价值观外交”,推行民主,用军事手段来打击恐怖主义,但很显然,这并没有发展出西方想象的民主政权。在英美等西方国家外交政策干预下所产生的失败国家,如叙利亚,没有拥有足够的治理能力,结果导致流民大量出现,形成国际难民。而当这些难民涌入英国,又构成了英国国内的不确定因素。
这不仅是英国的问题,也是整个西方国家的通病。用一位难民的话来说,“你们今天面对的,正是我们在叙利亚的生活”。
所以,欧洲真正要做的,是努力改变提升周边地区构架的治理能力,提高该地区国家的制度韧劲,缓解西亚北非地区碎片化的地缘政治,降低威胁的外溢效应。
根本
英国、法国、比利时……这几年,欧洲发生的恐袭事件委实不少。如果加上德国等地因为难民涌入而产生的治安和社会问题,就更多了。面对这样的局势,人们当然要团结起来、通力合作,但仅靠“协同反恐”,恐怕也不一定能根本解决问题。
早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美国的反恐研究者就发现,借助网络,新时代的恐怖主义组织出现了一种“分层制”的特点。换句话说,一些恐怖分子并不是自己去谋划组织和策动袭击,只是借助网络将其“分享”给下线,鼓励下线去发动袭击。这种模式一方面使执法机关难以跟踪监控,另一方面会出现许多毫无预兆的“独狼”式袭击。
所以说,国际合作是打击恐怖主义必须之举,但也不过是一种“治标”之策。若真的想“治本”,就必须消除孳生恐怖主义的社会原因,否则只会扬汤止沸。
如果我们好好回顾一下冷战后恐怖主义兴起的历史,就会发现,某些地区和群体成为恐怖主义高发区是有深刻原因的。西方国家的一些政策使世界上一些特定地区集聚了相当一批对未来绝望、愤怒的人群。这些人群在极端宗教思想的策动下,很容易将自己的绝望、愤怒,延伸到对整个现代社会的怨恨。
9·11之后,美国社会感到困惑:“他们为什么这么恨我们?”,可是很不幸,小布什总统采取了“以暴易暴”的方式。“大中东民主计划”和“茉莉花革命”的直接后果,就是打碎了中东地区原本可以遏制恐怖主义的一些势力,制造了更多绝望的人。
看起来,西方国家从政治上消除了对手,但是在科技高度发达和经济全球化的现代社会,他们根本摆脱不了自己制造的苦果。问题的根源在于,一些西方政治人物对于自身政治制度和文明有一种盲目的傲慢。
虽然岛叔是个马克思主义者,但也不由得想起基督教的教义中,定义人有“七宗罪”,其中一条就是“傲慢”,西方政治人物这种自封“山巅之城”的心理是不是正好符合呢?显然,这次英国发生的恐袭不会是最后一次,欧洲社会还将在担惊受怕中继续与恐怖主义周旋。只不过,这种恐惧如果还是建立在仇恨和偏见上,欧洲恐将永无宁日。
毕竟,如果恐袭成为常态化,精英或者政党选举的眼光只是放在眼前,那么恐袭之后更多是带来政策上的危机管理。如果英国在内的欧洲国家无法应对体制上的失灵,合法性与有效性将继续受到挑战,再加上如果欧洲精英阶层缺乏世界眼光与大国担当,无法应对天下大势,那社会更加失范,政治也将更加失序。恐袭的阴影,就将会继续笼罩在英国及欧陆。
作者贺之杲系国观智库特约研究员、中国社科院欧洲所助理研究员。
(来源:侠客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