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这帮衣着考究、奉行“萨普”之道的刚果亚文化群体“萨普儿”到底什么样?
英国伦敦——以衣着考究、奉行“萨普”之道(la sape,即优雅穿戴)闻名的刚果亚文化群体“萨普儿”(sapeurs),其影像在西方媒体中,通常带有某种特殊的色彩。其主要突出的也是这场刚果时装运动最出名的特点:色彩鲜艳的西装与领带、干净的图案彩袜、口袋方巾,以及偶尔出现的雪茄烟斗、圆顶礼帽、手杖等配饰,仿佛对旧时殖民者拙劣的模仿。
但这些服饰造型突出的原因并非仅是巧妙搭配,而是与其所在环境的鲜明对比:尘土飞扬的道路、磨白的衣服缝线、塞得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光着脚没鞋穿的小孩。这些照片几乎全都在室外拍摄,通常选在金沙萨或布拉柴维尔街头。
“生活于贫困之中,出手如亿万富翁”——俄罗斯的英语国际新闻频道RT电视台摄于2015年的纪录片标题如此总结道。爱尔兰黑啤公司健力士(Guinness)短期赞助的2014年纪录片《Sapeurs》则是给这种拍摄对象与环境之间的悬殊对比添上了一层令人振奋的意味。“ ‘萨普儿们’的生活哲学很简单,”纪录片的旁白说道,“对抗个人境遇,满怀生活情趣。”
“萨普儿”们也有自创的媒体平台,与外部媒体在风格与基调上都有不同。常能看到留学巴黎的餐馆老板Ben Moukacha出现在法语Youtube频道《Congoshow》(刚果秀)中,将这位餐馆老板和他同样“浪迹”巴黎的“萨普儿”朋友们奉若明星。打开其中一次采访,他与电视记者在餐馆里交谈,桌上的冰桶里插着一支香槟;还有一支视频来自刚果网剧《Ziana》,摄像机镜头跟着Moukacha走在布拉柴维尔机场,可谓开启“狗仔队”模式。Moukacha在1980年代移民花都,这段视频拍的正是他时隔30多年从法国第一次回到家乡的场景。他诵念了一段祷文:“荣耀全归于你,萨普学(sapelogie)。乐善好施极为‘萨普’之道。我将身体与灵魂奉献予你,请保佑我远离那些想弄坏我衣服的强盗!”
Moukacha怀着高度肃穆背完这段祷文,只在其随从人员鼓起掌时才跳戏地咧嘴笑。最近一次,我问他,怎么看待记者或纪录片导演等文化层面的外部媒体对“萨普”的报道(美国女歌手Solange Knowles在2012年拍摄的《Losing You》音乐录影带就与生活在南非的刚果“萨普儿”们一同拍摄;Paul Smith的2010春夏时装系列灵感亦是来自意大利摄影师Daniele Tamagni的影集《Gentlemen of Bakongo》中的萨普儿)。“我觉得没什么不好,”Moukacha说,“但他们通常绕开了现象本身,只讲述了那些欢快庆祝的部分,人们开开心心地开派对。‘萨普’不仅止于服饰。”
在网络世界,Moukacha的形象接近某种引领运动的知识分子。他喜爱发明创造新词汇、新概念,将萨普理论化,带着夸耀口吻并结合语境谈论“萨普”。我们见面时,是在他位于巴黎克里尼昂路(Rue de Clignancourt)的舒适小餐馆,确实与他至高无上的“亿万时装富翁”名头格格不入。但他提醒我,外表说明不了一切:“图像背后都有一套话语。”
以下是Moukacha的自述:
在刚果共和国(Republic of Congo)两次内战之后,我旧词新造,创出了“萨普学”(sapelogie)这个概念,也就是“萨普”的科学。1998年,人们都在谈论和平。想着我的祖国,我冒出了这个想法:我们能为那些携带武器的年轻人做什么呢?一种新的概念,新的意识形态很必要。还得是他们已经知道的、天生就懂的东西。那就是“萨普”了。“萨普”其实是“氛围营造者与雅士协会”(Societe des Ambianceurs et des Personnes Elegantes,SAPE)的首字母缩略词。“萨普学”是用以发展壮大这项运动造出来的。我们搞萨普,也有“十诫”:反对暴力,反对种族划分;“萨普儿”不能嗑药,不能酗酒,不能吃软饭。你不能到处养情妇。因为衣服把你整个人约束起来了,你要保持端正笔直。一脚踏两船是会跌进水里的。
哪里政客们不去,我就去哪里。人们相互搏杀负伤之处,“萨普”将他们分开,说要停战讲和。我们就像一群教徒。我觉得我就是街头的教育家。年轻人看到你,会笑着走上来。你是改变的化身。
“萨普”很古老。我们将其追溯至1922年,追溯至Andre Matsoua(以穿着细条纹西装闻名、往来居住于巴黎与布拉柴维尔的法国殖民地政策评论员)。还有很多从一战和二战退下来的士兵。我们独立的时候,萨普还在延续,因为政客和官僚都是“萨普儿”。在最初萌芽阶段,萨普的核心扎根于布拉柴维尔的巴刚果人(Bakongo )聚居区,之后发展蔓延至整个城市、整个国家。就好像2005年那场法国骚乱,年轻人把动乱从一个街区推向另一个街区。
每个刚果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是“萨普儿”了。你没必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重点是,我到现在还是萨普儿。有人偶尔为之,有人深入践行。我是极为深入地践行。没错,欧洲男人们也在这么做,尤其是英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我不懂美国人是不是。他们更爱牛仔裤吧。
这背后是一种教育。你得好好冲澡,仔细修剪头发。长大了,父母会给你买新衣服。孩子看到父母精心打扮,他会跟着学。我们有个系统,叫做“我的”系统,意思是我们从一位表亲或邻居那里借来一件衣服,做出一整套“reglage”(意为调整)。Reglage是“萨普”的专有术语,形容一套各个成分都和谐搭配的造型。有人没钱践行这种艺术,他们还继续做是因为这就源于他们内心。也有人身穿50美金的衣服,依旧是不折不扣的“萨普儿”。
1983年的时候,我来到巴黎。我在一支演奏伦巴舞曲的管弦乐队里唱和声。同时我还是一名学生,一名萨普儿。在巴黎,我的目标就是要使得服饰艺术完善尽美。所以我得将实用的和养眼的东西连接起来,还有达到一定学术水平确保高薪。我想,我要做土木工程师或是大学教授,很任性了。但最后我做的事和我的研究没什么关系,我拿了个数学的学士学位。
第一次刚到巴黎,那里的气氛很团结,有我们的亚文化群体。我从不撇下一位萨普儿独自悲伤。这里有某种交流、某种特定的语言,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La boude是萨普的一部分,是一种竞赛,竞赛双方的萨普儿相互用言词来挫败对方,比如说他的造型特别糟糕。这是“萨普”文化的一部分,但这不是真正的争执。从来都没有引发真正的战斗。
我希望“萨普”能在刚果发展出一个产业。这是个政治问题。巴西人没有发明足球运动,但是却以“足球之乡”举世闻名,法国和卡芒贝尔奶酪(Camembert)也是这样。但是我们的领袖必须要打造基础建设才能创造新的现代面料。家乡的人们会问我们,为什么你在巴黎要穿欧洲牌子的衣服,不去宣传非洲品牌?确实需要曝光度。不管是非洲品牌还是其它地区的品牌,你都要努力去曝光。非洲的薄质面料还停留在远古时期不曾发展。我们不可能永远都用酒椰树纤维(raffia)。
“萨普”应该对所有人敞开大门。笛卡尔说,每一种哲学都应该是无所畏惧。意思就是如果你相信一件事情,你不应该回避它。那些不懂“三色原则”(即你所穿戴的衣饰颜色不能超过三种)的人,搞“萨普”是走不通的。颜色会传递信息,对我们来说,衣服是会说话的。时尚本身,总体上是过时了的。前一天还流行戴超大耳环呢,第二天就没人戴了。“萨普”超越了时尚;“萨普”就好像土地。你生于尘土,归于尘土。你出生了,最终我们也会失去你。
我有几个孩子,老大18岁了,最小的才3岁。我的儿子也是“萨普儿”,这意味着他会尊重他人,尊重传统体制。他不会因为好玩就毁了一座电话亭。有一天他对我说,爸爸,多谢你把我变成了“萨普儿”。我回答,不,我没有。你生来就是如此。你不过是在做刚果传统要求你做到的事。
如果我们穿着不错的衣服,那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了。要是哪位绅士花了100万法郎买辆好车,没人会批评他;但是“萨普儿”买了套5000欧元的西装,这就成问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品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热情所在。还有人会花掉一年里的全部储蓄就为了度上一个月的假。我是一个“萨普儿”,我不会去度两个月假,我会拿这个钱买衣服。别人都去跳舞,我们来买衣服。
有天我在看电视,讲到一位女士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养了60只猫。我太太也在旁边,她说这个女人疯了吧应该送到医院去。我对太太说你什么都不懂。那个女人和我没什么两样。
(来源:BO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