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 敘利亞:讓歷史告訴未來

亞太日報

text

2015年12月18日,在美國紐約,聯合國安理會就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進行表決。新華社記者李木子攝。

文| 亞太日報特約記者 張寧

“由敘利亞人民決定敘利亞未來。”這是12月18日聯合國安理會就政治解決敘利亞問題通過的決議中強調的內容,決議還敦促敘利亞有關各方在2016年1月初啟動正式和談。

輿論認為,這是敘利亞危機肇始5年來最具積極意義的破局之舉。“由敘利亞人民決定敘利亞未來”這句話,反映出一些國家妥協和務實的態度,也可以解讀為西方國家放棄了“巴沙爾下台”這一先決條件。

敘利亞這塊土地的血淚歷史告訴人們,在共同應對危機的時刻,人類社會的團結、協作、捐棄成見,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

四戰之地 久曆刀兵

當今世界版圖上的敘利亞全稱為阿拉伯敘利亞共和國,于1946年立國,位於亞洲西部,地中海東岸,屬中東地區,首都大馬士革,北與土耳其接壤,東與伊拉克交界,南與約旦相鄰,西南與黎巴嫩和以色列為鄰,國土面積約18萬平方公里,人口大約2200萬人。有報道說,在2015年,恐怖組織“伊斯蘭國”已控制敘國約一半國土。

圖為描繪一戰期間在敘利亞作戰的奧斯曼軍隊的畫作。

這是一片歷史悠久的土地。早在舊石器時代,便有原始人類在敘利亞居住。這又是一片殺伐不斷的土地,從其地理位置便不難看出它的易受攻擊。歷史上,埃及人、赫梯人、亞述人、波斯人、希臘人、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先後征服敘利亞並建立政權。

其中,哈里發歐麥爾一世於公元636年對敘利亞的征服,意義最為重大,它標誌阿拉伯人對敘利亞統治的確立、阿拉伯化和伊斯蘭化的開始。那一時期,大馬士革成為阿拉伯帝國倭馬亞王朝的首都。一座城市的輝煌,伴隨一個帝國的崛起。隨後,儘管阿拉伯帝國中心轉移至巴格達,但大馬士革在伊斯蘭世界繼續保有重要地位,是與開羅、巴格達並列的阿拉伯中心城市。

1920年代的大馬士革全景。 資料圖片。

1516年,敘利亞併入奧斯曼帝國版圖,突厥人的統治一直延續至1918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奧斯曼土耳其政府對敘利亞人民的政治壓迫、經濟掠奪和文化壓制令敘利亞人刻骨銘心,目下土敘兩國延續了磕磕絆絆的關係,與那段歷史,或許不無干連。

一戰期間,土耳其軍事當局強征敘利亞人入伍參戰,更加激化了矛盾。1916年6月,阿拉伯半島爆發反土起義,麥加貴族侯賽因第三子費薩爾率軍征北,大批敘利亞人參加戰鬥。1918年10月,費薩爾攻佔敘利亞,在大馬士革成立阿拉伯政府,結束奧斯曼帝國對敘利亞的統治。

1919年7月,費薩爾(中)在大馬士革召開敘利亞全國代表大會。資料圖片。

此後,敘利亞由法國委任統治。法國統治期間,經濟壓榨,文化壓制,甚至一度禁止學校教授阿拉伯語。民怨沸騰下,曾於1925年爆發全國範圍的起義。二戰期間,敘利亞又受德國控制,直至1946年,英法軍隊全部撤離,才終獲獨立。

以少禦眾 宿怨深植

與其他動亂頻生的中東國家並無二致,敘利亞問題的關鍵字仍是“教派之爭”。

敘利亞文化多元,種族複雜。以民族論,包括阿拉伯人、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和土耳其人;以宗教論,包括伊斯蘭教遜尼派、什葉派、德魯茲派和阿拉維派(什葉派分支)以及基督教多個教派。人口中,遜尼派占大約百分之六十,總統巴沙爾所屬的阿拉維派則只占百分之十二。

上世紀70年代的阿薩德家族,圖中下排最左的小男孩是現任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 資料圖片。

由於歷史的原因,巴沙爾政權的政府機構、軍隊等重要單位由阿拉維派掌控。經驗證明,以少數族群統治多數族群,往往會埋下動亂的種子。

當然,巴沙爾所屬的阿薩德家族在敘利亞當政,實則是歷史的無奈。1946年獨立後,敘利亞內憂外患,並未止歇。1960年代,復興社會黨當政後,推行政教分離,和中東地區的重要政治勢力穆斯林兄弟會勢成水火。對外方面,敘利亞一度和埃及合併為一個國家,後又拆分;和以色列戰火綿延,失去了戈蘭高地。

1967年,以色列坦克進佔戈蘭高地。 資料圖片。

在此背景下,巴沙爾的父親阿薩德1970年奪取政權後,為鞏固統治而不得不集中權力,並試圖與宗教勢力妥協,實現團結與合作。然而,遜尼派陣營的反抗勢頭,早在20世紀70年代末便已勢如燎原。1980年,政府軍和遜尼派民眾之間的衝突,就曾造成多達萬人喪生。

2011年起在敘利亞發生的動亂,與其說是“民主對抗獨裁”,不如說是教派衝突的歷史延續與再度發酵。這一點,伴隨危機升級,日益明顯。聯合國早在2012年就曾發表正式報告,稱敘利亞危機“越來越具備教派衝突性質”。

妥協求解 合作破局

這一次,聯合國安理會全票通過旨在推動敘利亞停火以及政治對話的決議,重要意義在於: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終於達成一致,擱置“巴沙爾政權命運”這一矛盾焦點。

2015年11月23日,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民眾手舉總統巴沙爾(右)和前總統阿薩德的畫像參加集會活動。新華社記者張迺傑攝。

此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以及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等“倒巴沙爾”勢力堅持以巴沙爾下台為對話先決條件,這是導致危機陷入死局的關鍵因素。

近期,在難民潮衝擊歐洲、巴黎恐怖襲擊的背景下,國際社會終於意識到敘利亞問題不是“隔岸觀火”、“亂中取利”的遊戲對象,而是各方都難以回避的燃眉之急。妥協與團結的重要性,終於通過一份厚實的決議,得到彰顯。

極為重要的轉機似乎發生在12月15日。當天,在與俄羅斯總統普京會談中,美國國務卿克里表示美方將不再尋求推翻巴沙爾政權。他還聲稱美國與俄羅斯對敘利亞問題的根本認識是一致的。這是美國敘利亞政策的重大調整與讓步,也是俄羅斯等方一直尋求的突破。

2015年12月15日,俄羅斯首都莫斯科,俄總統普京(右)在克里姆林宮會見來訪的美國國務卿克裏。新華社/衛星社。

俄羅斯近期的強力介入,似乎起到了積極作用。此前,俄羅斯多次在安理會對美國和歐盟主導的制裁敘利亞提案投反對票,避免敘利亞政府在國際社會被徹底孤立。俄羅斯還在軍事層面支援敘利亞,最近對敘利亞境內“伊斯蘭國”軍事力量進行高強度軍事打擊,戰果頗豐。

俄羅斯展現的強大行動力似乎為敘利亞和平進程注入了新鮮活力與信心,使得成本合算的談判選項戰勝了武力推翻巴沙爾政權的考量,終於成為某種程度上的共識。

當然,歷史提醒人們,要想實現這份2254號決議倡議的建立“可靠、包容、無宗教色彩的”過渡政府,絕非易事。起草新憲法、舉行全國選舉等一系列問題也需要更多的細節磋商與安排。

儘管如此,這份決議將成為解決敘利亞危機的歷史性文件。從古至今,人類社會不斷遭遇危機,解決這些危機的過程,考驗着政治家和全體民眾的人性力量與智慧。只要人性的力量和智慧沒有全然泯滅,陰霾即使不斷浮現,人們永遠不會絕望。

作者簡介:

張寧說,15年的記者生涯,似乎在不斷演繹一路向西的橋段,仍只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初級實踐。

2002年至2014年,張寧在10餘年間,五度轉場,先後在巴基斯坦、澳門、阿富汗、伊拉克和香港駐站。儘管從業經驗豐富,遺憾一直未能“沖出亞洲”。

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拉克這三個堪稱危險國度的摸爬滾打,令他的肌肉變硬,心腸變軟,略悟生命脆弱而寶貴的意義。

2004年東南亞海嘯、2011年美國撤軍伊拉克、2015年尼泊爾地震……這些重大新聞事件發生時,張寧都在現場,見證歷史。可以說,更多時候他的記者生涯與爆炸、槍擊和災難相伴,與此同時,他也試圖找尋這個世界何以變得如此恐怖和異常的答案。

“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仍不安寧,戰亂、恐怖、災難、災害,幾乎無處不在,今有幸借助亞太日報這一新媒體平臺,與朋友們分享自己的經驗和體會,幫助朋友們了解己身足跡尚未達到的領域,這是我最大的欣慰。”

張寧說,這些對戰地經歷的回顧,絕無自傲自矜成分,更多地是想和同儕分享內心交織的悲欣,共同為尚在硝煙裡煎熬著的兄弟姐妹祈福。過來人的心從未離去,仍與你們相伴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