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學習美國的科學技術而來,也是為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而來” ——聽新中國首批公派赴美留學親歷者口述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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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北京7月10日電題:“為學習美國的科學技術而來,也是為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而來”——聽新中國首批公派赴美留學親歷者口述歷史

劉華、張媛、劉欣然

“中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美國人民也是偉大的人民,我們不僅是為學習美國的科學技術而來,也是為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而來。”

這是1978年12月26日新中國派出的首批留美人員在抵達紐約機場時對現場數十名西方記者發表的鄭重聲明。

三十多年後的一個炎炎夏日,81歲的柳百成回顧那段往事,當時的情形仍歷歷在目——燈火通明的機場大廳,刺眼的鎂光燈,52名同樣著裝的中國留學者……

“來自北京協和醫院的吳葆禎大夫,代表大家用英語宣讀了聲明,吳大夫十幾年前已經去世了。”憶起昔日故人,柳百成不勝唏噓;說起這份聲明,柳百成言語中又流露出由衷的自豪:“事實證明,我們的聲明是經得起歷史考驗的。”

據柳百成介紹,這一批“留學生”年紀都偏大,最年輕的也有三十多歲,那一年柳百成本人45歲,赴美前在清華大學擔任講師。吳葆禎長柳百成4歲。

“因為文革,中國‘與世隔絕’十多年,很難挑出業務過硬、英語合格的年輕人去美國留學,我們當時對外的身份其實是訪問學者。”柳百成說。

首批留美人員原計劃1979年1月派出,為了讓他們趕在中美建交前抵達,中美雙方同意將他們赴美日程提前一段時間。柳百成也因此有幸見證了中國國旗首次在駐美使館升起、美國總統卡特舉行隆重儀式歡迎鄧小平訪美等歷史時刻。

1979年2月23日,8名美國留學生抵達北京,中美互派留學人員的大幕正式拉開。

經過短時間的英語學習之後,柳百成於1979年4月先到威斯康星大學,在那裏學習了一年半,此後半年時間在麻省理工學院進修。他回憶說,那時美國社會對中國內地完全不了解,極為好奇。

“在威斯康星大學的前三個月,週末我不用自己做飯的,總是有美國友人或港臺同胞請我吃飯聊天,借機了解中國內地的真實情況。我也‘來者不拒’,正好借機做做宣傳。”柳百成說。

他還向記者聊起另一件小事:剛到美國,想一起出去拍些照片留影,就從使館借了相機,裝上從國內帶去的黑白膠捲。不料,拍完照片沖印時竟發現黑白膠捲比彩色膠捲的沖印價格還貴。

“後來才知道,那時美國的彩色照片洗印已是流水線作業,成本低,黑白照反而像是藝術照,價更貴。”

讓柳百成更為驚訝的是美國大學的科學儀器竟那麼先進,而且研究人員隨時可以進入實驗室操作,唯一的條件是交3美元,作為實驗室房門鑰匙的押金。

“出國前,我用光學顯微鏡只能將材料微觀結構放大1000倍;在威斯康星大學的實驗室裏,通過掃描電子顯微鏡可以放大20萬倍,對材料微觀結構研究的深度有了質的跨越。”柳百成興奮地說。

在美國,柳百成還學會了使用計算機。寄宿在麥迪遜一個美國家庭期間,柳百成看見房東太太的9歲兒子正在熟練地使用蘋果電腦,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接觸個人電腦,從此對計算機和信息技術著了迷,並敏銳地感覺到計算機技術必將改變人類社會的未來。

在威斯康星大學24小時開放的計算機房裏,柳百成告訴自己——“輕傷不下火線”,常常衝上一杯咖啡,晚上9點多進機房,一直工作到淩晨3點,一遍一遍學習編程。

回國後,柳百成繼續在清華大學任教,提出用計算機技術改造傳統鑄造業,並開闢了“集成計算材料工程”研究新領域,而這些無疑都與他在美國的求學經歷密不可分。

正是憑藉這種艱苦、踏實、勤奮的科研作風,對新鮮事物的開放和敏銳心態,柳百成帶領團隊在新開闢的研究領域,頑強拼搏、持之以恒,極大地推動了我國先進製造技術的發展。1999年,柳百成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

與柳百成同批赴美的留學人員,研究的領域各有不同,但各自都成就斐然,52人當中,僅當選院士的就有7人。

在談到自己對留學歸國的態度時,柳百成講了這樣一則故事。一次他到麥迪遜一所中學演講,有學生問他要不要留在美國。他沒有直接作答,而是在臺上唱了起來:“Home,

home,

sweet

home,there

is

no

place

like

home。”(家啊,家啊,甜蜜的家,哪有什么地方比得上家)歌聲一落,全場美國學生為他熱烈鼓掌,對中國學者表示欽佩。

對於赴海外留學,柳百成一直持開放的態度:“留學海外,有助於開闊眼界。不過,現在與外面交流的渠道很多,美國學生到中國留學的也越來越多。”

柳百成一家與美國淵源頗深:弟弟柳百新1981年作為訪問學者赴加州理工學院學習,現任清華大學材料學院教授,2001年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柳百成夫人曾曉萱,曾獲美國富布萊特基金資助,作為訪問學者赴麻省理工學院科學技術與社會中心學習,為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教授(已退休)。

現在每逢暑期,柳百成和夫人常帶他們的外孫一起,背上行囊,戴著墨鏡,扛起相機行走世界。當然,美國是他們的重要一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