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理工大學南洋公共管理研究生院研究員馬亮在新加坡《聯合早報》發表文章《中國高鐵的政治意涵》表示,中國高鐵在影響著中國的經濟政治之外,也攪動整個世界的交通佈局、經濟形態乃至政治格局,並成為中國崛起的重要象徵。但同時,中國高鐵也存在著安全隱患、財政缺口等問題:
從上海交通大學附近的酒店乘坐德士到虹橋火車站,20公里的路程花費70元人民幣(下同,約14新元)。司機嫺熟地躲避了交通擁堵路段,用時35分鐘到達目的地。從上海虹橋站乘坐高鐵到常州北站,近180公里的路程用時50分鐘,二等座票價僅74.5元。列車準時到達,分毫不差。搭乘飛機?上海到常州沒有直飛航班,而且每段航程都需要支付50元的機場建設費,和120元的燃油附加費,更不用說距離市區較遠的機場、繁瑣的安檢和頻發的航班延誤等造成的時間損失。
無論是速度、效率還是成本,高鐵都遠勝於其他交通工具。在這種情況下,城市內部交通開始讓位於城際交通,各種版本的“雙城記逐漸成為現實。由是觀之,中國高鐵正在改變中國人對時間和空間的觀念,並影響著未來中國的經濟地理和政治版圖。
古代中國的統治者依靠驛路連通整個中華帝國。無論是下達朝廷指令,還是上傳地方訊息,遍佈全國的驛路網路,都為帝國的集權統治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當代中國則經由高鐵線路,源源不斷地輸送信息、人員和各種物資。據悉,北京正在建設一張密密麻麻的全國高速鐵路網路,寄望在8小時內,通達中國任何一個省會城市或自治區首府。這項壯舉已經開始顯現,因為東南沿海的發達地區,基本實現了各個城市之間的高鐵聯網,而高鐵工程也已經延伸到了許多少人涉足的邊陲地區,比如新疆和西藏。
高鐵在加強國家統治威權的同時,也在加速區域一體化,並帶動周邊地區的經濟發展。幾乎每座城市都在遠離市中心的郊區修建高鐵站,為分流交通壓力和推動城市化提供了契機。高鐵所到之處,房價不斷飆升,經濟交換和社會流動日益加速,一座座新城拔地而起。高鐵通連地理臨近的城市,為城市群的形成和城市之間的加速融合,提供了催化劑和連接器。高鐵進一步固化了上海、北京等區域中心城市的統領地位,也使“衛星城的概念成為現實。龐大的高鐵建設工程,為拉動固定資產投資、改善基礎設施建設,乃至創造海量就業提供了條件,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中國經濟下行和社會不穩定的雙重壓力。
攪動世界交通佈局
在全球視野中,中國正在下一盤大棋局,而高鐵是其戰略棋子。從昆明直抵新加坡的泛亞高鐵線路即將開工,不斷加速東亞和東南亞的經濟貿易一體化。今年初,中國領導人高調提出橫跨亞歐大陸的高速鐵路網路藍圖,期望同十餘個沿途國家談判,建設多條兩日內即可通達亞歐大陸的高速鐵路線。與此同時,貫穿白令海峽並橫跨太平洋的亞美高速鐵路線也在規劃之中,以實現北京與華盛頓的快速連通。
中國高鐵這些“走出去的戰略舉動,都讓人們看到中國在利用手中掌握的核心技術和資源,撬動地緣政治的版圖。更為重要的是,與100多年前中國向北美和歐洲地區輸出修建鐵路的勞工大軍不同,如今中國輸出的是高鐵建設的技術、資金、工程師、列車和配套設備。換句話說,中國高鐵在攪動整個世界的交通佈局、經濟形態乃至政治格局,並成為中國崛起的重要象徵。
當然,中國高鐵的安全隱患是其不容忽視的軟肋。高鐵是鐵道部原部長劉志軍在任期間推動的一項浩大工程,儘管劉本人因為收受高額賄賂而鋃鐺入獄,但在神州大地鋪展開來的高鐵工程,卻並未受到太大影響。不過,極度腐敗釀成的“豆腐渣工程在所難免,高鐵的安全性也一直頗受詬病。2011年溫州動車事故發生後,中國高鐵沒有採用接近每小時400公里的設計最高時速,而是以安全為先,將時速上限一直維持在每小時300公里左右。儘管目前高鐵仍然高歌猛進,但人們不免會對其長期可持續發展產生懷疑。
更為可怕的是高鐵投資背後的巨額財政虧空,以及連帶的銀行信貸風險,它們都使中央政府為之擔憂。週末的早班列車幾乎等同於空駛,價格昂貴的一等座和商務座常常無人問津,高昂的盒飯和售賣商品也飽受詬病。迫于運營壓力,高鐵引入了一些市場元素,比如部分車票打折、增開高峰期班次等。但是,高效運營的高鐵需要進一步推動市場化,創造更多的市場需求並更有力地同其他交通工具競爭。
與此同時,高鐵同地鐵、公交、道路和機場等交通系統的一體化進程尚需加速,以達到城市交通的無縫對接。比如,高鐵同其他交通系統的安檢,完全可以實現一次性貫通,以加速換乘並提高乘用體驗。當然,要達到這些目的,都有賴於中國鐵路公司,同其他政府部門的政策協調和利益博弈。另外,高鐵的無障礙通行設施和能力也需加強,從而實現更為人性化的交通服務。
值得注意的是,高鐵在改變中國經濟地理和政治版圖的同時,也在挑戰中國傳統的社會規範和文化習俗。高鐵使出行變得如此便利,朝發夕至乃至朝發夕歸。人們不必為了家庭紐帶而固守著自己的家園和家人,三口之家的核心家庭不斷固化其地位,並越來越傾向于打破傳統大家庭的居住格局。這種社會效應的出現可能尚需時日,但高鐵的全方位影響已然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