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香港浸會大學黎冰村
“奼紫嫣紅開遍”紀錄片預告
燈光熄滅,黑暗中響起低沉緩慢的鋼琴聲,螢幕上慢慢浮現出白先勇先生的側影,旁邊兩行小字,“我寫作,希望把人類心中無言的痛楚轉化成文字”。
3月17日,講述台灣作家白先勇的文學紀錄片“奼紫嫣紅開遍”在香港中文大學放映,他本人也走到台前,與近千名觀眾分享了自己數十年來的文學體悟和心路歷程。
白先勇在香港中文大學黎冰村攝
悲憫情懷
台上的白先勇談笑風生,面色紅潤,講到激動處聲音也一併揚起,一舉一動都看不出古稀之態,反而有種小孩心性。開朗健談的他,講出的卻是另一番悲愴淒涼的故事。
“我是個沒有童年的人。”白先勇七歲時染上肺結核,因此度過了被隔離的四年。這段經歷將一個原本調皮搗蛋的孩子變得敏感而內向,也賦予他更易觸摸到他人心裡哀傷的能力。
在他唯一一部長篇小說“孽子”裡,這種哀傷得到了極致的體現。白先勇把筆觸對準六十年代台北社會邊緣的同性戀青年,“他們共有的,是一具具被慾望焚煉的軀體,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在與父權和外界的激烈抗爭中找尋肉體和心靈的歸屬。
情與孽,人性痛楚的本源,這樣一個沈鬱的故事,結局卻並沒有走向絕望。好友笑稱他是“孤兒院長”,想為每一個失去樂園的人提供庇護,他笑著承認,“一點點的相濡以沫,就是人世間的溫暖吧”。
白先勇在南京中山陵,“奼紫嫣紅開遍”紀錄片預告
家國離愁
白先勇1937年生於廣西桂林,他記憶中的家鄉青山綠水,米粉飄香。即便後來漂泊海外,心心念念不能忘懷的仍是那獨屬家鄉的酸豆角味道。身為國民黨一代名將白崇禧之子,他印象中的父親長年在外打仗。那時候抗戰已經打響,七年之後,桂林城破,一片火海。
他隨父親輾轉遷徙,從南京到香港,最後到了台灣。一個時代的動盪在他筆下凝鍊成了一部“台北人”。十四篇故事裡的人物出身迥異,跟著國民政府倉皇逃到台灣,在這個小島上衰敗腐朽,甚至滅亡。
民國種種繁華煙雲,終成過往。“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白先勇用鋼筆一字一字寫下這首“烏衣巷”,數不清的離愁別緒,道不盡的亡國之恨。
邵逸夫堂的白先勇著作黎冰村攝
美之傳承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咿呀的唱詞拉開了“青春版牡丹亭”的百場帷幕,2004到2007年間,白先勇帶著他後半生的心血之作橫掃兩岸三地,在美國連演十二場,掀起一場文化盛事。
幼年時白先勇曾經隨家人外出看戲,演的正好就是“牡丹亭”裡最經典的一回“遊園驚夢”,當時“那一段婉麗嫵媚,一唱三嘆的曲調”讓他在多年以後還“不禁怦然心動”。
白先勇在美國念的西方文學,後來留校教授“紅樓夢”。浸淫在中西方文化之中,他一直在尋找傳統中國文化的出路。在他眼中,崑曲是“傳統文化最美的東西”,但是文革期間,崑曲噤聲十年,傳統文化也出現了斷層,讓更多年輕人感受到傳統文化的美,是他的未竟之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跟隨光影浮動,白先勇將自己的生活際遇與文學歷程細膩深情地鋪陳於熒幕之上。影片結尾,他自人群之中驀然回首,這一生,奼紫嫣紅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