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我要你有何用?”:弗里达为何在疫情期间大受欢迎?

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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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弗里达·卡罗奇迹般现身墨西哥城现代艺术博物馆,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个人画展。她身着盛装,乘着救护车赶到,被抬进了画廊。病床在弗里达本人到达之前,就被卡车运到了展馆外,静候着主人。觥筹交错,龙舌兰飘香。

这位艺术家彼时46岁,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日子不到一年。在弗里达短暂一生的大多数日子里,她都不得不卧病在床,饱尝伤痛与疾病之苦。然而她的蓝房子,这个墨西哥城里的禁锢之家,在她的魔法下成为了一个圣堂,一个五彩斑斓的展览馆,弗里达就在这里开出艺术之花。

《献给莱奥·伊洛瑟尔医生的自画像》,弗里达·卡罗,绘于1940年。图片来源:2020 Banco de México Diego Rivera Frida Kahlo Museums Trust, Mexico, D.F.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她从痛苦与磨难中汲取养分,创造艺术,”作家杰西·伯顿(Jessie Burton)说。为了向弗里达致敬,她也模仿着弗里达墨西哥城科约阿坎的蓝房子,将自己的写作小屋漆成了蓝色。“弗里达不只是被困在屋里,更是长年累月地被锁在了病床上。这也让她的艺术更是一种形而上的抵抗。她企图打破四壁,表达自己,通过绘画讲述自己的故事。”

弗里达这一生的故事,就是艺术创造的胜利。她在逆境中所创造的艺术,成为了如今隔离中艺术家的典范。她的许多画作并不胜在尺寸大小,但却直击人心。1930年,较她年长也更为著名的丈夫迭戈·里维拉在底特律绘制壁画时,她早期的杰作《亨利福特医院》也正在酝酿出炉——画中那个赤裸的女子,向世人讲述着弗里达流产丧子之痛。在西方艺术史上,这还是第一次对流产如此直白的描绘。

在墨西哥,弗里达的卧室是她的避风港,同时也是她的舞台。伯顿表示,她的形象和艺术总是包含着表演元素。“所有的画作都蕴含着一种精神,接受一切境遇,但尽力而为,但你能从中读出太多复杂的东西。”

弗里达也许是在自我隔离中最能安之若素的现代艺术家了,但要是不让她去社交和调情,也是无法忍受的。雕塑艺术家野口勇(Isamu Noguchi)就有一次险些被抓,在携着枪到来的迭戈·里维拉赶到之前,仓促跳下弗里达的小床,逃离蓝房子。野口回忆说,“她有太多事都无法去做,但却疯狂热爱这些事情。她无能为力,愤怒不已。”这些热爱而无力为之的事就包括跳舞,尽管她身体残障。

《亨利福特医院》,局部 图片来源:Gianni Dagli Orti/Rex/Shutterstock

“境遇越糟糕,她就越晓得点缀自己,”瑟西·埃内斯特罗萨(Circe Henestrosa)总结说。埃内斯特罗萨在2018年策划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的弗里达画展。弗里达幼年时患过小儿麻痹症,右腿发育迟缓,明显比左腿细弱,于是她从小穿着长裙和三层袜子来掩盖自己身体上的缺陷。18岁那年,她乘坐的公共汽车与一辆有轨电车相撞,导致她脊柱断裂,骨盆破碎。埃内斯特罗萨解释说,弗里达巧妙利用了她独特的风格,融合墨西哥传统特瓦纳(Tehuana)连衣裙和现代欧洲风尚,将人们的眼光从身体躯干上调离,从而分散了她残缺身体所承受的注意力。

车祸卧床的那一年,弗里达放弃了自己的医生梦,转而寻求艺术的慰藉。这位艺术家已经把死亡视作故友了,还给自己起了个昵称“光头”,意思是她在画布上从不手下留情。她描绘鲜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从来都不手软。美国剧作家兼政客克莱尔·布思·鲁斯(Clare Boothe Luce)在收到共同好友的画像时心头一震。《多萝西·黑尔的自杀》描绘了艺术家多萝西跳下摩天大楼自杀的一幕。这是弗里达最为超现实主义的画作,而这个标签也正是她所抗拒的。“我从不把自己的梦境放到画布上”,弗里达说,“我所描绘的都是现实。”

弗里达的艺术直到今天还能引发巨大回响,更因为她的激进政治立场。她是一位共产主义者,带有浓烈的墨西哥骄傲,同时也是天主教徒。和丈夫相比,弗里达更加直言不讳地批判美国。策展人埃内斯特罗萨谈到了一幅未完成的自画像,在画中,斯大林的阴云笼罩着这位艺术家。这和后来模仿弗里达风格的商业化媚俗作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她的马克思主义倾向最近激怒了唐纳德·特朗普的美国大使克里斯托弗·兰道(Christopher Landau),后者在参观蓝房子时发推文表示,他钦佩这位艺术家,但她对斯大林的欣赏,他不敢苟同。

《多萝西·黑尔的自杀》 图片来源:Craig Smith/Collection of Phoenix Art Museum

就在美国深受新冠疫情之扰时,埃内斯特罗萨在旧金山的笛洋美术馆策划了一场展览,展示这位艺术家奇妙绝伦的衣柜。现在,这些衣服和画作因为隔离,正孤独地关在漆黑的画廊中。美术馆馆长希望延长展品的租借期,好让展览重新开幕。引用弗里达的话就是,“脚,我要你有何用?我已经拥有翅膀,可以飞翔了。”在社交隔离期间,这无疑是鼓舞人心的。

艺术评论人海蒂·朱达(Hettie Judah)最近写了一部关于弗里达的著作,预计今年出版。她在书中讲述了弗里达如何在禁闭的岁月里,通过日记回忆早年的分娩、童年的小儿麻痹症。她贴着窗户呼吸,在墙上画一扇门,从中抽离。

和法国南部的马蒂斯一样,弗里达也将她平凡的环境变成了一件件神奇的创造。但是与前者不同的是,她的艺术中,你找不到任何安慰。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