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欧真的能够振兴英国经济吗?

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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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英国脱欧的悖论是,如果这个由极右翼势力所孵化的超自由市场项目有哪怕一丁点成功的可能,它势必引发一波前所未有的经济和社会上的激进主义、动员和干预浪潮。撒切尔主义极端分子想要摆脱布鲁塞尔和僵化的欧洲的监管,他们所设想的项目只能满足那些幻灭的、被抛弃的、希望通过国家主导的大规模改革来改变英国现状的人们。他们之所以投票赞成脱欧,并非是希望加强自由市场全球化,也不是希望自由主义者对伦敦以外的英国的状况更加漠不关心。要成功实现英国脱欧,英国必须变得更加欧洲化。

《英国大重启》( The Great British Reboot )一书写道,英国脱欧需要并将导致一次伟大的、由国家主导的“重启”,这体现出一种矛盾。在很大程度上,我赞同作者历克斯·布鲁默(Alex Brummer,我的前《卫报》同事、现在是《每日邮报》备受推崇敬的城市编辑)——他尖锐地描述了英国如何颓废地在海外出售诸多战略资产,同时还用有趣的(且可读性很强的)笔触描述了英国在高科技、金融服务、大学、制药和创意产业方面依然存在的优势。如今赞同英国脱欧的作者宣称,我们必须做的是放弃自由市场的放纵,转而要求公共和私营部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支持我们的经济。与此同时,必须实现国家联邦化,更新我们的社会契约,例如,实现创新的社会保障计划,给予地方政府征税和借款的自主权,支持英国广播公司等重要机构,将其作为创意产业的关键支柱,并彻底改革各个方面,比如管理公司的方式、公司的所有制、组织培训的方式等。

我同意这场内容诸多的、自由主义的、激进的中间派改革的几乎所有内容。和布鲁默一样,我也反对英国在脱欧后的几个月内将高科技公司安谋控股出售给日本的软银。和他一样,我也认为,特蕾莎·梅政府和奈杰尔·法拉格(英格兰政治家,现任退欧党党魁)所宣称的,这场交易证明英国“对商业开放”的说法是胡说八道。大国不会像英国那样典当其战略资产,这种做法暴露了深刻的结构性弱点。我也对伦敦市和英国政府放任美国对联合利华和阿斯利康的投机行为感到震惊。令我感到高兴的是,首席执行官们(他们都是想保护欧洲资产的欧洲公民)击退了美国人。但是,把我们如此多的弊病——国家动荡,无所作为的机构股东,疯狂的住房市场——直接或间接地归咎于欧盟,这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英国大重启》

在书中,作者做了一项对比——2020年,德国向劳斯莱斯的子公司提供了5亿英镑以支持其混合动力项目,而英国只能提供微不足道的1800万英镑来支持该公司开发小型模块化核反应堆。他写道,英国必须更有更多的野心。他是对的。但是,为什么号称阻挠了国家支持的欧盟“枷锁”没有桎梏住德国?为什么德国能在与欧洲经济保持如此紧密联系的同时,拨出这样的一笔资金,并成功出口?也许欧盟并不是那个他想象中的英国企业的敌人。

当你阅读本书令人振奋的文字时,你会感受到,它像是一封致英国企业的情书——本书讲述了一系列成功的英国行业、公司和个人,比如史东兹(Stormzy)、一级方程式锦标赛、英超足球、金融技术、巴宝莉、Darktrace安防、阿斯利康等。所有这些成功都是我们在欧盟内的期间里取得的,这些成功背后的部分原因正是欧盟。例如,我对牛津大学非常了解,我曾担任牛津大学赫特福德学院院长9年之久,我认为作者布鲁默对其研究和其衍生出的公司的称赞恰如其分。牛津大学曾经具有在整个欧盟范围内开展研究项目的领导地位,并在能进入欧洲单一市场的前提下创办了很多初创公司,这都是牛津大学成功的关键,这些因素对于我们的所有顶尖研究密集型大学来说都是关键。如今,牛津大学不得不在柏林建立了一支机构,以求获得其在欧盟内部的身份,试图抵消英国脱欧对其持续发展的能力的致命威胁。相比成为欧盟正式成员,这是第三好的可选项。

布鲁默谴责了英国企业高层令人震惊的薪酬,企业的增长和生产力很难正当化他们的过高薪酬。构成英国商业的,主要并非是他赞扬的创新者,而是垄断者——他们利用自己的市场主导地位获取高额利润,取得短期股票收益并以此获得丰厚的收入。布鲁默提出的改革方案必须更加深入才能解决上述问题,但是这些问题绝对是英国自身的,它们与布鲁塞尔或其所谓的“桎梏”无关。

但是,也许他和我都是对的。关于现存错误和我们需要做的事情的分析,我和作者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英国资本主义需要被重置、重启,英国政治应当联邦化,英国需要重新制定社会契约。英国脱欧或许能促使英国发展出适得其用(fit-for-purpose)的类似欧盟机构的机构,但我严重怀疑约翰逊内阁中的禄虫们是否有信念和能力进行这种改变。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赫塞尔廷式的传统。英国所需要的东西将变得越来越明显。随着传说中的贸易协议的理想之地、全球化的英国变成了经济和政治边缘化且增长缓慢的废墟,英国对欧洲化需求的接受度变得更高,右派放低了姿态,英国和其右派将不得不接受英国唯一可行的未来,即我们所隶属的大陆。布鲁默的书是一个终极的悖论,也是通往那终极目的地的漫长道路的一部分。

本文作者Will Hutton是《观察者报》撰稿人。

(翻译:王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