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酷儿故事中寻找快乐。许多广受好评的小说探索同性恋群体的生活,并挑战同性恋恐惧症,例如詹姆斯·鲍德温的《乔凡尼的房间》,爱丽丝·沃克的《紫色》和阿兰·霍灵赫斯特的《游泳池更衣室》都是非常经典的小说,最新的还有2019年王洋的《在地球上,我们短暂华丽》( 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 )和梅森·迪弗的《愿你一切都好》( I Wish You All the Best )。这些书中都有欢乐的时刻,但不可否认的是酷儿身份伴随着恐同(homophobia),而当下一波新的科幻小说和幻想小说则选择想象一个不存在恐同的世界。
奇幻小说的默认模式仍然倾向于模仿中世纪,匹配古老的性和社会规范,而科幻作家经常想象新世界,在那里,一个男人会很高兴地与外星人做爱,但不会与另一个男人做爱。然而,许多作家在他们创造的虚构世界里消除了恐同,解决了酷儿爱情最大的障碍之一。2019年,安·莱基的《乌鸦塔》( The Raven Tower) 中有一个跨性别的主人公;坦桑缪尔的《吉迪恩九世》( Gideon the Ninth )中有精彩的百合情节;阿卡迪·马丁的《帝国的记忆》( A Memory Called Empire )在史诗般的科幻情节中,为两个女人间的爱情故事留出了空间;詹妮弗·吉斯布雷希特的《精灵港的怪物》( The Monster of Elendhaven )讲述一对同性恋情侣打破了所有常规——除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性的常规”。
今年还会出现更多类似的故事:拉克伍德的《未言之名》( The Unspoken Name )将描述一位面无表情的酷儿兽人女英雄Csorwe;“米尔”三部曲的第二部《哈罗九世》( Harrow The Ninth )也即将出版,据说“基情指数”比前作更加爆棚。《堕落王子》的作者帕卡特的新作“青少年三部曲”将于2021年出版,故事背景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在这里同性恋如异性恋一样被接受。
《堕落王子I》
CS·帕卡特 著朱崇旻 译
高宝出版社 2019-3
这种无偏见世界的风靡并不是凭空出现的。2009年,马林达·洛出版了《灰》( Ash ),一个年轻的女同性恋者以大团圆结局重述《灰姑娘》的幸福故事。20年前,艾伦·库什纳的《剑指》( Swordspoint )以一个人人都是双性恋的世界为背景。以双性恋为性行为标准规范在杰奎琳·凯里的“古诗尔的遗产”系列中是一个常见的特征,该系列从2001年开始连载,并以“爱如你所愿”为其内在箴言。2010年以来,杰米辛(NK Jemisin)一直在性行为规范不断变化的世界中塑造酷儿角色。以上只是西方媒体中发生的变化。在日本,以不同性行为规范为背景的漫画自1970年代以来就很常见。
这些书在书单中可能看起来都不错,但它们少之又少。对于作者来说,找到出版商往往是一件难事。“太可怕了,”库什纳谈起出版《剑指》的故事,“出版这本书实在太困难了,我有个非常好的朋友,他是一位奇幻小说编辑,他说,‘我很喜欢这本书,但为了能在我的领域内出版,你必须加入魔法……而且我认为亚历克必须是个女孩。’”库什纳为此反抗,并最终找到了一个愿意接受原稿的出版商。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许多酷儿角色变成了异性恋,或者他们的性取向沦为潜台词。
“我是读着奇幻小说长大的,里面几乎没有同性恋角色,”帕卡特说,“那些通常是隐藏的,经过编码的,并以潜台词的方式出现的。如果被明确指出,那么它们总是有相同的所谓的同性恋情节,那就是——‘我出柜,我面临着强烈反对,我被迫生活在社会可接受的边缘,直到最后我悲惨地死去。’就好像歧视就是同性恋问题中不可分割的事实。它超越了历史,超越了文化,现在甚至超越了奇幻小说的世界。”
《堕落王子》于2013年开始在网上连载,2015年,企鹅兰登书屋买下了这个系列的版权,这是奇幻小说同性恋性规范世界观崛起的转折点之一。该系列与《权力的游戏》一样,着重于描绘战争中的国家和宫廷政治。此外,它革命性地以男同性恋的爱情为中心,并且不以同性恋身份为矛盾点。《堕落王子》中的性是复杂和受限制的,就像在我们的世界里一样,它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提供了不同版本的性行为规范(其中包括异性恋婚外性行为是禁忌,因为担心婚外生育的孩子),但它消除了酷儿身份本身会被污名化的固有假设。
《堕落王子》作者帕卡特 图片来源:Alise Black
“我们已经达到了我渴望的程度,”帕卡特说,“如果你有一个酷儿角色,他们可以有一个罗曼蒂克的故事,(他们的酷儿身份)并不是爱情的障碍,他们可能会遇到更令人兴奋的障碍,比如,‘你杀了我哥哥,但我爱上了你,’”她笑着描述《堕落王子》,“它们也可以是一个侦探悬疑小说,或者是英雄之旅。”
帕卡特的下一部作品《黑暗崛起》( Dark Rise )是一部以人类历史为背景的青少年奇幻小说,但在这里,同性恋关系是可以被自由接受的。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没有一个青少年,”帕卡特说,“维多利亚时代的人相信,成年期始于童年结束之时。所以,即使是把一个‘青少年’放在这样的场景中也是不符合历史的。如果我告诉我的青少年读者,‘你可以用这本青少年时期的护照回到过去,并且认为作为青少年的你在这样的设置中可以存在,’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对酷儿角色关上这扇门,还要说,‘你不能旅行至此’?”
一旦将恐同从文本中移除,我所采访的作者就可以用他们的故事和人物来表达一种解脱和自由的感觉。库什纳说:“这是一种直觉。”而帕卡特将这种在同性恋性规范世界观中的写作描述为“一个奇妙的、自由的地方,在那里我的想象力可以尽情发挥”。
谈到《吉迪恩九世》(这部小说部分是太空歌剧,部分是谋杀之谜,部分是探索故事),米尔说:“我希望我笔下的姬佬甚至不知道有‘恐同’这么一回事。”书中有将近12个主要的女性角色,虽然故事的核心围绕吉迪恩和哈罗,但每一个女人都是酷儿——而且她们自己完全不关心这件事。“我不认为我可以把吉迪恩塑造成在恐同氛围下成长起来的角色,我是说,她就是这样一个‘白痴’。”
读者非常青睐这些酷儿世界观,因此商业出版社愿意欣然接受它们也就不足为奇了。《黑暗崛起》在美国的版权卖给了Harper Collins出版社。当米尔将《吉迪恩九世》公之于众时,她收到了一个回复——赞扬吉迪恩和哈罗之间“姐妹般”的关系,但她说,在很大程度上她是幸运的。“我意识到吉迪恩可能会走向主流,因为读者可能不会注意到其中的姬情桥段。这在当时是一个很糟的想法,但后来Tor.com出版公司购买了版权,我意识到他们就是要主打女同卖点。我知道,现在很多作者面临的情况要困难很多,但对我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这种酷儿身份不可变和不存在恐同症世界观的崛起,为LGBTQ群体提供了一个逃避现实的世界,帮助他们忘记在现实世界中自身存在所遭受的质疑——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生活和行动,我们是否应该被允许在这世上生活?——即便只是片刻。但逃避主义并不意味着轻率:这些小说也提供了一个可能到来的世界的一瞥,或者是我们想要建立的那种世界。
“类型小说已经成为制造神话的地方,”帕卡特说,“我们把赫拉克勒斯换成了哈利·波特。因此,当酷儿角色只是故事的配角,只是副线中的人物,他们永远不会成为英雄。类型小说是一种文化产物,它告诉我们谁是英雄。但我希望我们也能成为英雄。”
(翻译:陈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