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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撒谎，这家伙，但我爱他，”莫尼卡·琼斯（Monica Jones）如此描述诗人菲利普·拉金。这行字一针见血，饱含深情。尽管她口中的这位情人屡次不忠，在他死后，莫尼卡还是将他在赫尔“毫不起眼的小屋”变成了一座圣殿。
在早期的未出版书信中，莫尼卡的文字却并非总是如此一往情深。信中，莫尼卡流露出了难以言表的愤怒、恐惧和挫败沮丧——这段长达四十年的感情让她苦不堪言，而对方则写出了英语所能表达的最珍贵的诗句。
“我不想，也不会成为乞丐身上的溃疡，沦为同情的对象，”在其中一封信中，她如此写道。在另一封信中，她又哀叹说：“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小状况’，需要被解决。”孤独感是莫尼卡书信的常客，反复提及，令她“无比恐惧”。她绝望万分，开始把肩上的累累瘀伤看作是“某种陪伴”。
这些令人痛心的念头浓缩为2400封写给拉金的信件，封装在54个箱子里，留在了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并且严格要求图书馆要在她去世后二十年才能开封。莫尼卡在2001年去世，享年78岁。
如今这些信件不受限制的使用权落在了莫尼卡的密友约翰·萨瑟兰（John Sutherland）教授身上。他告诉《观察者报》，这些信件“本质上就具有爆炸性，展现了她在这37年缱绻苦恋中对拉金的一切情感”。
1984年，菲利普·拉金与莫尼卡·琼斯携手出席伦敦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桂冠诗人约翰·贝吉曼爵士追悼会 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萨瑟兰形容说，这是“文学史上最后一次伟大的书信交流”，“她疯狂撕裂自己的灵魂与思想，任其倾泻而出，万千情绪一泄如注。有时候她精心烹饪，拉金却并未出现，莫尼卡狂怒不已。还有的时候，她只是将思绪印刻于纸上。”她书写空虚：“每一分毫厘对我来说，都有千斤重。”彼时拉金刚刚谋得莱斯特大学助理图书馆长一职，而莫尼卡是这所大学的英语系讲师，一头金发，气质动人。1950年，拉金转任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图书馆副馆长。五年后，来到了赫尔大学，成为图书馆馆长。莫尼卡陷入了爱恋，时时盼望情人的造访。两人的感情炽热浓烈，尽管酗酒不断，依然绵延不绝，直到1985年拉金去世。
萨瑟兰表示，“拉金这一生，在赫尔大学拥有两位情人，其中之一是梅芙·布伦南（Maeve Brennan）。当开车前往拉夫伯勒去看望母亲的时候，他会带上莫尼卡；回到赫尔大学，他身边又换了别的面孔。”莫尼卡知道这些女人，却依然不厌其烦地在信中对拉金表露爱意：“命中有你，我之福气。”
萨瑟兰总结说，“她的书信就像是充满文学之美的意识流，有时候汹涌如洪水猛兽。两人时聚时散，莫尼卡也阴晴不定——对梅芙进行了一长串连珠炮的猛攻后，又温情提醒菲利普记得浇花。”
与拉金的其他情人不同，他欣赏莫尼卡的知识才能，视她为同僚，他1955年的诗集《较小之欺诈》（ The Less Deceived ）就是对莫尼卡的献礼——尽管其中不乏抒写其他女人的诗歌，但这笔最大的财产无疑是拉金留在的宝贵礼赠。
话虽如此，莫尼卡还是受到不少指责，有人认为她成为了拉金创作的阻力，让他厌烦、灵感停滞，最终成果寥寥。萨瑟兰说，“拉金的作品收集在四本薄薄的诗集中，一共只有一百多首。”
1971年，苏格兰马尔岛上，拉金镜头下的的莫尼卡·琼斯 图片来源：The estate of Philip Larkin
他还指出，拉金的牛津挚友金斯利·艾米斯（Kingsley Amis）尤为敌意重重，将她轻蔑地称为“阴沉冷酷的老妇人”。艾米斯小说中的玛格丽特·皮尔就是以莫尼卡为原型的一幅滑稽画，但在创作这个人物的时候，艾米斯还不曾见过这位女主人公。他的所有细节来自于拉金的描述——没错，拉金就是可以如此残忍。莫尼卡情绪激动，拿起笔给菲利普致信称，“我并没有那么自我，以为每个人都想要把我放进书里，但你竟会如此背叛，真是不敢相信。”
莫尼卡还背着另一个靶子，饱受攻击：批评者指责她销毁了拉金的30册日记和未公开文章。
萨瑟兰是伦敦大学学院现代英语文学名誉教授，曾经是莫尼卡的学生，他将自己职业生涯所获得的成就都归功于她。萨瑟兰正在将这些书信集结成书，已经接近收尾，将于明年出版。莫尼卡是拉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物，却没人为她作书立传，他十分惊诧。现在还没有传记作家能够读到这些信件，牛津大学伯德雷恩图书馆更是将其奉为“最高界别的图书馆业务”。一些信封上还隐约可见莫尼卡的口红印，令人痛心。
书信在70年代初逐渐消失了，因为两人拥有了电话。萨瑟兰说，有了电话的这对眷侣每晚都会通话。80年代初，莫尼卡身体健康每况愈下，便搬到赫尔与拉金同住，两人过上了日日饮酒醉的生活。最终拉金先一步离开人世，而莫尼卡靠酗酒度日。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人们必须了解她，看到她美好的一面。拉金待她不善，文字中却情感漫溢，真是古怪的组合。两人几近决裂，但又相互需要。这对鸳鸯更是不快乐的冤家。”
萨瑟兰希望“拯救莫尼卡的形象——她这辈子都不被看好，甚至死后也没能闪出光芒”。从这54箱书信中，人们终于可以看到，莫尼卡一直站在拉金身边，而不是他身后那个默默无名的影子。”
（翻译：马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