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1993年,马丁·斯科塞斯执导改编《纯真年代》似乎也令人惊讶。为什么这位曾执导过《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等血腥愤怒的经典影片导演,会接拍这个关于纽约上流社会礼节与矜持的故事?影片上映时,影评人罗杰·伊伯特(Roger Ebert)写道,这样的组合,“让很多人感到惊讶——就像阿贝尔·费拉拉(Abel Ferrara)宣布把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小说改编成电影一样令人惊讶。”
但伊迪丝·沃顿的伟大小说与斯科塞斯的电影——尤其是《穷街陋巷》和《好家伙》——的共同点比人们想象的要多。最明显的是,它是与帮派相关的:心照不宣的规则、荣誉准则以及权力结构。在沃顿构建的社会中,强硬的范·德尔·吕顿(Van der Luydens)“凌驾于每个人之上”,违反其严格的荣誉准则的人,会受到毫不留情的惩罚。斯科塞斯告诉伊伯特:
沃顿在小说中明确指出了这一点。在被逐出纽约社会之前,伯爵夫人艾伦·奥伦斯卡在一场表面上为她举行的“告别致谢”晚宴上被迫忍受最后的残酷,悲痛的主人公纽伦·阿切尔进行了反思。“这就是老纽约的‘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这些人以为丑闻比疾病更可怕、体面比勇气更重要,最没有教养的行为是‘出丑’。”
在影片的同一时刻,乔安娜·伍德沃德(Joanne Woodward)的旁白大量照搬了沃顿的原文,“(阿切尔)猜想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被无数眼睛悄悄观察、被无数耳朵耐心侦听,他知道他和同案犯已经被某种他不清楚的手段拆散,而现在整个家族围绕在他妻子身旁,心照不宣地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想过。他觉得自己已成重重看防下的囚徒。”
这样的时刻,让斯科塞斯将这部电影描述为他所拍摄的“最暴力”的电影之一——即便他曾解释道,这种暴力是“通过非常复杂的礼仪和仪式”来表达的。
《纯真年代》
[美]伊迪丝·华顿 著 吴其尧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7-1
这很吸引人,不仅仅因为斯科塞斯对这些部落习俗的细节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镜头长时间停留在权力的标志和正确的“形式”上;斯科塞斯委托绘制了200多幅画作,以确保影片中权力政客的家的真实性;服装精心设计,美轮美奂;刀叉被展示和检查的奇妙场景,就像黑帮电影中的枪支一样。
但是,影片的意义不仅在于设计上的意识。使用叙事旁白有时会显得很拙劣,但至少这还是伊迪丝·沃顿,台词很美,比如,“过去在现在重现,就像几个托斯卡纳的农家孩子在路边洞穴里点燃一捆稻草,照亮了彩绘墓室里沉默不语的古老影像……”
书中的台词也成为了影片中令人绝望的对话,尤其是由丹尼尔·戴-刘易斯和米歇尔·菲佛这样优秀的演员来表达的时候:
斯科塞斯对伊伯特说,这本书的“精神”在于“精致的浪漫的痛苦。认为仅仅是触摸一个女人的手就足够了。认为隔着房间看到她就能让他再活一年的想法。”
《纯真年代》也许是关于矜持和礼节的,但它仍然具有强烈的情欲色彩,并充满了艰难的选择。伊伯特说:“表面之下跳动着激情的红色脉搏。而正是这种激情激发了斯科塞斯几乎所有电影的灵感:一个人被迫在他想要的和他知道正确的事情之间做出选择的激情。”这样说来,斯科塞斯拍《纯真年代》似乎是必然的。而它在艺术上取得如此成功,也一点都不奇怪。
文中《纯真年代》中文译文出自上海译文出版社版吴其尧译本。
(翻译:李思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