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徘徊主義者的自白

亞太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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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沁俁 北京大學) 你應該做過那種測試,關於性格特徵的分析。無論題目千變萬化,最後的分析當中不可或缺都是關於理性和感性的定義。答案會告訴你,你是理性思考的人,或者是一個感性大於一切,喜歡跟著感覺走的人。

我做過很多這樣的測試,有時候是感性,有時候又是理性的。我對這些結果大多不抱有什麼信任的態度,但總是在自己糾結無解的時候希望這些看似專業化的、有科學保證的題目能給我一個終極答案,讓我能挺起腰杆做一個擁有獨特專一屬性的進步青年。

但實際上,我得到的是更飄忽不定的結果。在失望之餘,我也只能另尋出路了。於是我稱自己是徘徊主義者,即可以理性也可以感性。聽起來高端洋氣,其實不過是想終結糾結數年也毫無結果的爭論,因為我實在分不清自己天生到底是哪一類人,也不知道做哪一類會更適合自己。又或許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偽命題,理性和感性有時候只是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任意切換的手段。

我時常在深更半夜覺得大腦突然異常活躍,作為一個感性的人,我會睜大眼睛凝視天花板,想著自己也許真的要成為作家了。因為這樣充滿藝術氣息的作息規律,這麼清晰而又飛速運轉的大腦,這一切都一定是在暗示些什麼。它們似乎在暗示著我有過人的創作思維,暗示著我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擁有了如同真正作家一般的獨特創作模式。於是我喜出望外,趕緊仔細地在這個活躍的、絲毫沒有困意的大腦中尋找著隻言片語,尋找著那個躁動的新作品的身影。有時候在這種興奮感之下,腦子裡的確會浮現出很多奇思妙想,先不說最後有沒有變成作品,但是這種聯想已經讓我覺得自己似乎是有關於作家的特異功能了。

不過多數情況下,我的大腦都會在探索中突然罷工,然後強制自動關機。於是第二天早上當我醒來的時候,關於創作這事我腦海裡一片空白。不過也好,起碼在潛意識裡我好歹也是當過作家的有志青年了。

但作為理性的我,我堅信所有的現象背後都有其必然的因果聯繫,這樣輾轉反側的夜晚也一定有導致它出現的決定性因素。當然,我也清楚得明白,這樣異常興奮的大腦、難以入睡的狀態,和我文不文藝沒多大關係。因為更要命的是,我知道它的學術名稱,它叫“失眠”不叫“准作家綜合征”。

理性的我決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我要飛速地回憶這一天的所作所為,從中找出能用來合理解釋國際性普遍病症——失眠,出現在我身上的蛛絲馬跡。因為我實在太普通,一天當中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所以當時間軸重播到白天,我就會清楚地發現原來晚上失眠只不過是因為我中午又睡了一個持續太久的午覺。哦對了,還有桌上那個掛著咖啡痕跡的馬克杯,它也算是原因之一了。這麼看來,也許我離作家最相近的特徵可能是“坐家”了。

但此刻的我是理性的人,任何結論都需要經過考量。於是我又會遺憾地發現,就算是“坐家”,我也是坐不住的。因為我根本享受不了寂寞,沒了狐朋狗友的嬉戲打鬧,多一秒也宅不下去。此刻我只能在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的同時,深深歎口氣,因為今晚的失眠並不能說明我是當作家的料,就算從樂觀的角度來看,我充其量也只能向段子手這個目標奮進了。

於是,我遺憾地和我的作家夢說晚安了。感性的我早就做了關於作家的美夢然後墜入甜甜的夢鄉,而理性的我卻只能在深夜一邊思考自己的出路,一邊因為現實的殘酷不寒而慄。

對於我來說,理性和感性實在難以區分好壞。感性的美夢有利於安眠,但就像是安眠藥,吃多了也會一睡不起。理性的剖析雖然有時看似猙獰,但也許是大年夜門口的福獸,幫你擋住的才是奸險邪惡。所以大多時候我還是自詡為一個徘徊主義者,在邏輯縝密的理性和隨心所欲的感性之間任意切換,用理性區分決定性的利弊,用感性逃避無關緊要的叨擾。

再說得真實點,就是當別人指責你什麼事情做得太不經過大腦,太自由散漫的時候,你可以自信地挺起胸膛說,這是我的選擇,我不想那麼理性地去考慮得失,我就是想感性一點隨心所欲地生活!這樣一來,所有倒楣的結果似乎都不重要了,因為你碌碌無為的形象,突然在高尚的人生追求下變得熠熠生輝了。

當然如果在相反的情景下,徘徊主義也同樣適用。比如,當別人抱怨你怎麼就不能稍微放鬆一點,按照自己的心願去選擇?為什麼總要拿一套標準去衡量所有的人和事?你就可以說自己只是在理性地選擇,因為不想渾渾噩噩地度過人生!這樣一來巧妙機智地掩飾了你隱隱作祟的功利心理,也完美地回應了別人對你的質疑。

當然,這些都只是舉例,我想出這樣兩全的理論並不是為了成為一個無賴混蛋,和別人打口水仗。只是有時候人生實在艱險,我也實在是對複雜的人性沒有完整的理解。我想不透為什麼自己有時候可以理性地分析、機智地選擇,有時候大腦又會空白一片,然後被莫名的力量推向命運的風口浪尖?說白了,徘徊主義更多的不是事前的抉擇機制,而是事後的安慰手段。看著不盡如人意的結果,通過隨意切換屬性讓自己覺得心安理得。

就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腦袋裡那兩個糾纏不清的小人又在爭吵理論了,這些徘徊主義的分析到底是我認清結果以後理性的善後措施,還是感性主義作祟只想著息事寧人的手段。天哪!我到底為什麼又陷入了這樣無休止的分析?這和我為自己想出“徘徊主義”這個理論的原因大相徑庭啊!

所以為了保證我生活的簡單性,我決定再也不談理性與感性了。事情發生了,就讓它發生吧。選擇決定了,就按照當時的想法決定吧。可是在深夜裡我又寫了這麼多奇思妙想,那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擁有了獨特的創作特徵呢?

我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也打完了這篇文章的最後一個字。

(編者注:本文作者吳沁俁,北京大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