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在会见某人、采访某人并为报纸撰写有关他们的文章九个月后,你会期望有一两个关于这次相遇的细节在你的脑海中留下印象。但我对2月下旬那天在威尔士西北部的家中拜访简·莫里斯的回忆却不是这样的,每一个瞬间都还历历在目。
也许,你可能会说,这是因为我在居家隔离前去那里的旅程——在一个狂风大作的早晨开车穿过斯诺多尼亚,抵达克里希斯的海边。这是我一年中唯一的旅行。但我相信并不是这样。任何曾经到她家去探望过她、或者曾打开过她的40本书之一的人都知道,莫里斯的人生主题就是冒险。她的生活中充满了非凡的旅程、朝圣和探险,她知道如何为别人勾勒出他们的轮廓。
当地时间11月20日,她的儿子Twm,一位用威尔士语写作的诗人,用吟游诗词宣布了她终年94岁的死讯,“今天上午11点40分,在Llyn半岛的Ysbyty Bryn Beryl,作家、旅行家简·莫里斯开始了她最伟大的旅程。她的终身伴侣伊丽莎白独自留守在海边。”
1953年,詹姆斯·莫里斯(也就是如今的简)在埃德蒙·希拉里(Edmund LHillary)成功登顶珠峰后向他表示祝贺。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当我们在初春见面时,莫里斯总是愉快地谈论那次最后的旅程。从卧室里向我打招呼的伊丽莎白,几年来一直饱受痴呆症的折磨。莫里斯担心自己的心智正在衰竭,尽管她的谈话中几乎没有证据表明这一点。当我们在起居室里喝茶聊天的时候,一只翩翩起舞的小鸟不时地用嘴拍打着窗户,似乎想获得进来的机会,就像一艘高大轮船吱吱作响的船舱。“你听到鸟儿的拍打声了吗?”莫里斯问道,“过去这预示着死亡,不是吗?我们每天都会在不同的窗户上听到它的拍打声。”
她说,如果说有感觉的话,那她“已经到了人生的最末端”,但她并没有忘记引她行至此处的任何一步。这是一段怎样的旅程啊!26岁的莫里斯是唯一一位陪同埃德蒙·希拉里和丹增·诺尔盖在1953年登顶珠峰的记者,并在加冕日当天在《泰晤士报》上发表了报道。其他时候,她写过住在尼罗河上蒙哥马利元帅家的小船上的故事,还有住在威尼斯大运河上的一座宫殿里的故事。她依然保留了记者单打独斗的精神。她指着一张自己抵达22000英尺珠穆朗玛峰营地的照片说:“这不是一篇糟糕的报道,对吧?”
从威尔士回来之后,我补上了我没有读过的莫里斯的书。在居家隔离期间,我也重听了一些我读过的书的音频版本。这些书包括她关于大英帝国的史诗三部曲《不列颠治世》( Pax Britannica ),还有《她他》——一部私密的奥德赛,始于她在“三四岁时……明白自己生错了身体,她应该是个女孩”,结束于1972年她在卡萨布兰卡接受多年的荷尔蒙治疗和开创性的变性手术。
《她他》
[英]简·莫里斯 著郁飞 译
湖岸出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16-8
在她一生中所有的危险旅程中,她对那段生理上的旅程似乎最不感兴趣,尽管她纠正了我说的某句话。“我绝不会用‘改变’这个词来形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没有改变性别,我实际上是吸收了两种性别。我现在每个性别都有一点。我承认这一点,都在我的那本书里了,不是吗?”
她所谓“特殊时刻”的后果之一,是她和伊丽莎白不得不离婚,尽管她们继续生活在一起,并为孩子们构建了一个家。2008年,当民事结合成为可能的时候,简和伊丽莎白在附近的Pwllheli举行了民事结合仪式,在当地一对夫妇的见证下,再次确认了她们的关系,事后还被邀请去对方家里喝茶。
这份感情将持续下去。当我们见面时,莫里斯提到她们在Dwyfor河上拥有一个小岛,这条河正好流过她们家。某一刻到来时,她们的骨灰将一起撒在那里,并立上一块石板墓碑(目前在楼梯下的柜子里),上面写着:“这里躺着两个朋友,她们的生命一同结束于此。”
永恒安息的想法对莫里斯流浪的灵魂没有什么吸引力。在一个幻想中,她想象着与19世纪的海军上将杰克·费舍尔在死后保持一段感情。而在她最魂牵梦绕的关于的里雅斯特城的那本书中,她想象着自己在其海滨城堡下的另一个永恒,听起来几乎完美——“在死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将和我的爱人一起在Dwyfor河畔徘徊:但时不时地,你可能会发现我在米拉马尔城墙下的一艘船上,看着夜莺成群。”
本文作者Tim Adams是《观察者报》前书评编辑。
(翻译:李思璟)